“我发现我们对很多问题的认知依然很不一样。
“你转世为人成为贺真的时候,让自己有了地狱的记忆,所以这个流程恐怕没有起到它应该有的作用。
“也就是说,很多事情你还是不懂。
“就拿新朱雀的事来说,其实我旁敲侧击问过你,但你似乎并没有懂我在意的点。
“我没法对你明说,是因为我确实没有立场,毕竟当初那枚朱雀羽是我要还给你的,这个位置也是我自己不要的。
“但是你的举动是否是在告诉我,我根本没有回去的空间?
“在我看来,你这做法,根本是直接抹杀了我回地狱的所有可能。我以为你要借此和我划清界限。
“如果你不是这么想的,那么你至少应该支会我一声。
“我知道你那个时候可能很忙,但事后你也该多少解释两句?
“所以由此可推,贺真之死对我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我到底为什么介意这件事,你其实根本没有明白。
“你应该忙完那几件大事了吧?那就用这几天时间好好想想,等见面的时候,我再和你详谈。”
信的内容应该并不长,但余钦看了很久。
他默不作声地盯着手里的信,很长一段时间内连姿势都没变过,几乎化作了森严大殿里的一座雕塑。
杨夜当然没有看过信的内容,也不知道面具下余钦的表情,等了半晌后,便开口问道:“三殿,你之前说的那个……还办吗?
“我帮你请了最好的策划师。
“餐厅也订好了。”
这个时候余钦的目光停留在了一句话上——
“在我看来,你这做法,根本是直接抹杀了我回地狱的所有可能。我以为你要和我划清界限。”
当然不是这样。
余钦心想,他没有告诉明月这件事,首先是以为他根本不在意、甚至讨厌朱雀这个职位。
毕竟当初是他要走的。
对他来说,当朱雀可能跟坐牢差不多。
其次,说好了给彼此空间和足够的尊重,余钦便不想拿地狱的事情来打扰明月,以免他觉得他根本脱离地狱,以免他觉得不自在。
余钦实在没有想到,明月竟会是这样想的。
他知道自己应该是搞砸了。
另外……看来明月始终介怀贺真最后的选择。
他在副本里说过的那句“我永远不会原谅你”,终究不是一句虚言。
思及于此,手指用了几分力,余钦下意识把信纸捏紧,那上面也就多了几条褶皱。
而后他问杨夜:“你是怎么跟他说的?提到戒指了吗?”
杨夜道:“没有明说戒指的事,不过我告诉他了,你有想和他确定情侣关系的意思,还说会请他正式地吃一顿饭,两人好好聊聊这个事儿。
“所以,你那个送戒指的仪式——”
看到这封信,余钦算是彻底明白了,明月这是拒绝了自己。
他写这封信,恐怕是为了让自己做好心理准备。
等两人见面了,他再正式拒绝自己。
又沉默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余钦看向杨夜。
“继续办。有劳你了。”
——当面拒绝就当面拒绝吧。
该由我迈出的那步,还得迈。
就算他拒绝,两个人至少可以有一个正式的告别。
三日后的晚上,本世界,锦宁市,临江餐厅。
时隔许久,余钦与明月总算见了面。
这是一家开在江面上的餐厅。
餐厅设在游轮上,由于包了场,今天这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游轮几乎开出了锦宁市,周遭也就格外安静。
夜空一望无垠,月朗而星疏。
星子与月光一起倒映在江面,着实是个良夜。
余钦先到。
他穿着一身黑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待明月到了,他便下到了码头接明月,再带着他一起走向餐厅。
明月见到余钦的时候,也微微有些惊讶。
因为余钦很少会有这样的打扮。
看见他身披月色出现的时候,明月感觉自己仿佛看到了人间的贺真成熟了几岁后的模样。
明月依然披着一头长发,身上穿的是白西装,与余钦走在一起的时候,两人显得格外登对,惹得岸上的人都遥遥往甲板上望。
及至餐厅,明月看见这里布置着许许多多的花,其中以玫瑰居多。
红色玫瑰花瓣缀了灯色、月光,将气氛烘托得格外好。
余钦帮明月拉开椅子,待他坐下后,坐到了他的对面。
服务员随即上前送上酒水饮料、一些餐前小菜后,有人拎着小提琴走过来,见余钦点了头,便在两人身边演奏了起来。
小提琴手演奏的曲目是《爱的礼赞》。
悠扬的乐声沿着江水荡开,颇有意境。
不过明月没有太听得进去。
他准备了很多话想找余钦谈,没想到有小提琴这出。
当着人家的面高声交谈、甚至产生争论,终究不那么礼貌。
何况按余钦的性格,能搞这么一出也不容易,自己就不扫他的兴了。
于是明月只得生生住了嘴,转而喝起了东西。
明月没想到的是,他两杯水喝下去了,一首曲子拉完了,居然又响起了一首。
这回小提琴手拉的是《卡农》。
当小提琴手拉到第三首的时候,服务员已上了几道菜。
在服务员又一次过来的时候,明月示意她拿来纸笔,然后给余钦写了几句话。
从明月手里接过那张纸,余钦看见上面写的是——“拉琴的什么时候走?我有话对你说。”说什么呢?说你对我不满意,以后都不回来了?
余钦略一皱眉,然后伸出手轻轻拍了一下明月的手背,轻声道:“别急。我们有一晚上的时间。”
如果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他当然希望这夜尽可能得长一些。
他当然也希望,明月越晚说出拒绝的话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