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压下胸口间翻涌的浪涛,沉默地又看了一眼继子,脑海里浮现初次见这孩子的事来。
那时他刚从战场回来,苏氏牵着一个瘦弱的孩子前来,让他喊自己父亲。当时他才到自己小腿,真的很瘦小,仿佛自己用些力气都会将他捏散了。他刚见自己的时候是怯怯的,苏氏催了他好几声,他才开口说了话。三岁的孩子,第一次和他说话却不是喊他父亲,而是问你会卖了我吗。
才三岁的孩子啊,就被生父为了银钱推了出来,这是多么让人心酸的一句话。
他至今都还能清楚记得当年那无助的眼神。
然后这个孩子就呆在了他身边,他教他习武认字,他很乖巧亦很聪明,更是刻苦。再后来有了烨儿,他仍旧保持着他的那份赤诚之心,对自己和苏氏孝顺,对弟弟爱护有加。可他知道的,他后面都过得小心翼翼了,他弃了习武苦读也是因为烨儿。他怕自己占了弟弟的出路。
这孩子真傻,他怎么会妨碍到他弟弟呢,可自己不忍心拒绝他的请求。其实是自己不愿继子委屈的,想让继子做他认为是对的事,想让他自己走他想走的路。
旧忆与藏在心底最柔软的感情涌出,凌昊心神皆是一凛。
他明白到,继子是谁的血脉又如何?!这是他一手教导的孩子,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是曾经在他生死不明,给凌家带来希望的孩子!这就是他的孩子!
坚不可摧的铁血将军,心底最深处的柔软被一次次触动着。
是啊,他根本不必要去计较是谁的血脉,这个孩子从来到他身那刻起,就是他的孩子!
凌昊茫然不定的目光霎时变得坚毅决然,在离席要去善后事情时经过继子身边,伸手重重在他肩膀拍了两下,险些没将凌景麒从椅子上拍下去。
凌景麒抽了口冷气,有些奇怪地看着哈哈大笑走远的继父,屋中人同样莫名。
倒是苏氏心头一宽,不管先前发生了什么,她的夫君心情又好转了。她也跟着翘起了唇角。
到长房来用饭,凌二爷却中途不见,凌老太太心里一直记挂着。待喝过茶,不用苏氏赶,她就拉着孙子孙女离开了。
长房这边也没有人想留她,自随她去,可凌老太太不过去了两刻钟又气急败坏的折回,面色青白交加朝苏氏尖声吼道:“凌昊呢!快把凌昊给我喊出来!!”
老太太好好的突然就发起疯来,苏氏拧紧了眉头,将茶杯重重一放:“您有话先坐下好好说,老爷先前是当着您面离开的,媳妇也不清楚他是到哪儿去了。”
“快去把凌昊给我叫出来!让他放了睿儿!!他把睿儿带哪去了,快让他把睿儿放了!”
凌老太太回到二房得知凌睿没有回去,又听闻凌昊的侍卫带走了好些二房的人,李氏也被带走了,她就一点也冷静不下来。
她质问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尖锐,直刺得人耳朵生疼。
挽夏兄妹几个对视一眼,想劝说几句,哪知凌老太太疯了一样,将一人高的青花瓷瓶推倒地上。在瓷器碎裂声响中,她仍不断重复那几句话。
凌景麒兄弟一个护住苏氏,一个护住妹妹,将两人拉得远远的,生怕她们被溅射的碎片割伤。
苏氏也从没见过凌老太太这般疯魔过,可她也确实不清楚自家夫君上了哪,凌睿又上了哪,整张脸亦气得铁青。
还有,凌老太太凭什么一副她家夫君劫了凌睿似的,简直太过莫名奇妙!
这边正乱着,外边又有婆子急急忙忙跪在了门外高声禀道:“夫人,有从京城来的人寻老爷,说是十万火急的事!”
苏氏眉心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