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灵枢回答说,“只是去看了一下……他的身体,然后抽血检查了一下。”

“听起来好像很顺利,没有什么危险。”

陈泽关上门,伸手到后脑勺,将头发拢住,“你要洗澡吗?”

宴灵枢摇了摇头。

“那给我拍吹一下头发吧?”

陈泽看似无礼,又不解风情的,指使宴灵枢给自己吹头发。

他其实并没有洗头发,只是泡在浴缸中,还是濡湿了发尾。

宴灵枢单手拢着陈泽的头发,握着吹风机,吹动它们。

在嗡嗡的风声中,人声变得不太能听清,好在宴灵枢就坐在陈泽身后,两个虫族离得很近,因此交流并没有什么问题,这也防止了他们被监听的可能。

这个时候,陈泽对宴灵枢说,“关罄带我在皇宫很多地方都转了一转,他甚至给我指出了离开皇宫的小路。”

陈泽顿了顿,他的唇形没怎么动,只是微微分开张着,但不影响宴灵枢听到他的声音。

“甚至给我指出了皇帝居所的方向,灵枢,那里离我们很近。”

这不是一个能让人轻松的消息。

宴灵枢明确的知道这一点,并且为此感到担忧。

因为他也不知道母树如今的状况该怎么解决,并且,宴灵枢意识到,皇帝的态度也很暧昧。

关罄大概率是皇帝指派的。

只是不知道皇帝是出于什么心理指派关罄?

宴灵枢动了动唇。

“我会小心的……你也要小心。”

陈泽的长发在他的指间温柔地垂落,像是流水般的绸缎,宴灵枢虚虚抓握着它们,忽然生出一种冲动。

“我今天,看见了不太好的东西……”

宴灵枢还是说出了口。

“我又看见幻觉了,在我见到雌母的尸体时。”

“是什么幻觉?”

陈泽立刻,用柔和的,又关心的声音,小心的询问宴灵枢。

宴灵枢不得不放下珍珑市的一切离开,而在他离开之后,神机药业的一切仍然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这一段时间魏展都正研究团队的帮助下接受治疗,这支全部由雌虫组成的研究团队在研究的过程中取得了相当惊人的成果归功于市面上流行的对雌虫的打压,雌虫通常只能担任助理身份,因此这些怀才不遇的雌虫对宴灵枢有一种近乎纯质的忠诚,和一种对科研的狂热。

得知宴灵枢要离开去往军部时,他们还在热火朝天的做实验,母树的枝干和雄虫的血液,这两种之前他们以为不可能得到的东西竟然就这样出现在他们的实验室里,且这其中有几份血液样本蕴含的精神力简直高到可怕。

只是没有虫族知道那一份精神力过于强悍的血液样本由谁提供,这份样本让这场研究从希望渺茫转变为肉眼可见的在向成功靠近。

当然,这是陈泽的手笔。

总之,在陈泽和宴灵枢登上星舰之前,研究团队将半成品的药剂送到了宴灵枢手中。

这是一个半成品,半成品们被分成各种批次接连不断地投入一轮又一轮测试,目前的试验结果中只有这一份的性状最稳定,也最接近成品。

“它能在短时间内给雌虫提供足够强的精神能量,也确实可以治疗雌虫的精神海损伤。”

研究员压低了声音,“但是,需要说明的是……”

“在试验过程中,一名研究员接触到了散落的液体,他的颈环因此崩裂了。”

偶然听到研究员谈论这个消息的柳昭,不可思议地睁大了双眼。

作者有话说:

这我都能赶完……这是什么,这是deadline的力量!

为什么读书时候需要靠老师布置的作业才能鞭策我自己学习,工作之后业余时间写个小说也要靠网站的榜单要求字数deadline这种东西鞭策更新啊!!!!

不行啊我要自律起来!我要自律!再也不可以这样匆匆忙忙赶榜单了,写着写着思考了十五分钟我到底有没有给皇帝取名字真的太虐了呜呜(所以我取了吗?算了不想了,他之后还是一直叫皇帝陛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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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众所周知, 雌虫脖子上的颈环一旦戴上就不可能以任何方式损坏了。

曾经也有雌虫不愿意受到这种限制,强行要挣脱颈环。虽然最后对方直接被判死刑,且很快由审判庭执行了, 但在宣判那天,也有不少人看到,这名雌虫的脖子周围的皮肤甚至都皲裂了, 但颈环完好无损。

现在,仅仅只是一管药剂,就能让一名雌虫的颈环直接崩裂, 更何况这药剂还只是一个半成品。

柳昭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再往声源处靠近了一点儿。

他听见其中一个研究员很是焦虑地说,“我还没有告诉宴先生, 他们匆匆离开,自然是有要紧的事,现在我已经把那位研究员安排到特殊房间了……他是独身主义,暂时不会有什么问题, 我想等宴先生回来了再上报这件事。”

“我们交给宴先生的那份成品, 应该不会也让他的颈环崩裂吧……”

“不会的……”

忽然, 其中一位研究员猛地抬头, 看向身后的门。

他脸色一变, 想到了什么。

尽管宴先生明面上都已经打理好,但万一这个时候有虫族在外面偷听就不好了……

面上还带着几分焦虑的虫族不声不响地靠近了门,然后猛地一下拉开!

门外什么都没有,甚至门两侧也没有虫族的影子。

他松了一口气。

“我只是担心宴先生和他的雄主去首都遇上什么意外。”

研究员擦了擦额头, 这种额外的动作会让他感受好一些, 一定程度上甚至可以缓解他的焦虑。

毕竟他们也是几十岁的虫族了, 当然不会感受不到其中的问题, 突然就要求宴灵枢去帝都,而宴灵枢竟然也立刻放下了自己在珍珑市的一切包括他们这个禁忌的,以雄虫的血液样本和母树的枝干为研究材料的研究。

“对了,”这名研究员转过身,看向自己的同伴,“对宴先生的朋友魏展的治疗可以开始了。”

“打电话通知一下其他人吧?我们可以开始准备新一轮的数据记录和观察了。”

对面的同伴露出了然的表情。

“那个家伙恢复的很好?”

“对,恢复的很好”研究员思考了一下之后回答道,“用那个人自己的话来说,就好像他又重新回到了母树的怀抱,焕然新生了。”

“好,我先把进度汇报给宴先生。”

稍显焦虑的雌虫点了点头,他现在完全放松了,毕竟研究进度进展的很快,虽然这样做很冒险,但那位冒失的研究员接触到散落试剂后的效果确实好的出奇,目前也没有看出任何其他问题。

于是他拿起手机,给那位在研究所打杂的实习生柳昭拨去了电话。

这个过程倒是很值得一看的,何况宴先生也说了,柳昭以后也会成为他们的一员。

一个很难让人相信的事实是,尽管虫族结束战争不过百年,但虫族皇宫却以出乎意料的速度建造而成,并且迅速地变得富丽堂皇起来。

此刻即使是二人在其中一间客房里居住,但这里的设施也叫人觉得过分奢侈了。

正因为各种装饰繁复又高雅,所以更难察觉其中是否有什么监听手段,陈泽选择的方法虽然看似简陋,不过确实快捷有效。

“我看见了过去的记忆,陈泽……或许你不能想象,但确实身临其境……”

陈泽静静地听着,直到宴灵枢讲完一切,他才从一个完美的倾听者转换为一个一起寻找谜底的同伴。

“那些不是你的雌母的记忆?”

“是的,我感觉那是更早之前的记忆了,这种感觉就和之前我使用他留给我的机甲时一样,他……”

陈泽的头发很长,吹得再久也不算什么。他坐在沙发上,宴灵枢的一只腿立在地上,一条腿跪折在沙发面上,两个人靠的很近,身影重叠。

这一下子氛围就显得有些暧昧了。

所以当陈泽忽然仰头,并且抬起手去摸宴灵枢的脸时,一切也显得十分自然,下一秒吹风机就被陈泽扔到了一旁,仍然哄哄响着。两个人滚到沙发上,陈泽半撑着身子压在宴灵枢的身体上方,长发的发尾仍然带着一点儿残留的湿气,但它们垂落下来,形成了一道自然的屏障,模糊了宴灵枢和陈泽的表情。

“你可以流泪。”

陈泽的双眼平静地看着宴灵枢。

就好像宴灵枢的痛苦他都知晓,但他不是怀着怜悯又或者包容来面对宴灵枢的,他是可以被宴灵枢依靠的,他觉察到宴灵枢内心的那一丝难过,又为他保留体面。

绸缎般漆黑的发带着丝丝凉意,像是漆黑的夜幕为宴灵枢划分出一个小小的空间。

在这个狭□□仄的空间里,他的雄虫对他说,你可以流泪。

“不,我其实……”宴灵枢才开口,眼角便有温热的液体流出,此刻他很难维持住体面,不得不用力地闭眼,再又睁开,他早已经过了伤春悲秋的年纪,早该是这样的,但此刻他的强撑却又无法算得上什么。

他怎么能不流泪呢?雌母的尸体,悲惨的命运,雌虫肉眼可见被分食的一生,不知何时又要降临的新的危险,他不是脆弱,只是有时候有些眼泪你无法控制,它们就那样静静地流淌,不是在你的心里慢慢聚集,就是如此刻一般不受控制地流泻而出。

宴灵枢终于彻底放弃。

他的表情中竟然浮现出一丝懊恼,此刻也不见得轻松,他哑着声音说,“陈泽,或许我们不该一起过来,这里太危险了。”

说着,他又控制不住紧锁眉头,“我想或许是母树本身就承载了虫族的所有记忆,所以我才会见到那些画面,但它现在的状态显然不好,帝国研究所也很紧张,在母树面前,我们的目标是否也要暂且搁置一下。”

此刻宴灵枢仍然头头是道地讲解着他的理解,思考着如何举措,但很快,在陈泽平静地注视中,他还是说出了那句话,他说出来的时候语气很轻,像是随意提到了这件事。

“他居然就在那里,你没有现场看过,你知道吗,他一半的身体是完好的,另一半是腐烂的,我能看见里面一根根的骨头,那周围很多”

宴灵枢的眼泪再一次涌了出来。

世界上每个人都是孤独的,拥有人类感情后的虫族自然也不例外。孤独,永恒的孤独,为了排解孤独,人类有了各种人际交往的关系模式,但即使如此,孤独也总是难以消退,好在人类天然的亲缘纽带为他们提供了一种缓冲,以父母亲人之爱缓解孤独,在孩童们还幼小的时候便常常因为浸泡在爱中而对孤独钝感,后来少年也识得了愁滋味。

那么宴灵枢呢。

他也感受到过爱,他不是一开始就没有人爱的,但他的童年戛然而止了,他的孤独便再没有人一同分担,这个世界上不是有人愿意接近你就可以缓解你的孤独的,因为没有人走过你走的路,没有吃过和你一样的苦,过去的一切组成我们独特的灵魂,而太过特立独行的灵魂便总是难以获得共振。

在凤轩死去的那一天宴灵枢在想什么呢?当时他唯一的朋友魏展早已经遭人毒手,他只有自己一个,在凤轩的葬礼上他差点儿也被陌生雄虫侵/犯,而他的雄父对此毫无关心,他小小年纪便被投入监牢,他第一次杀死一个虫族,在这些过程中,他是否也怀念凤轩在的时候呢?

他好像一直在忍受痛苦,并且逐渐习惯痛苦,即使此前因为一直没有接收雄虫的精神力治疗疏导而不断承受头部的剧痛和情绪的起伏,但他仍然可以看似正常地进行一切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