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的夜市热闹非凡,人来人往。
路过的行人中还有持刀的侍卫来回巡视,瞧上去虽然人声嘈杂,但并不混乱。
他们一行人打扮得非富即贵,裘衣都用上好的白狐皮所制,光是瞧着就料子极好,身后还跟着几位侍从。
宁轻鸿并不避人,走在最首。
乌憬跟在他身后,看得应接不暇,眼睛都倒映着火光,是挂在门铺小贩摊上的灯笼光,照得他亮晶晶的。
因为人很多,他有些不安地拉着宁轻鸿的手,像是突然被带出门的小动物,不停地张望着。
又新鲜又好奇。
乌憬在心里不断地刷屏——哇,真的有电视里演的那种口喷酒吐火,那边还有皮影戏,好多人!
好香的肉饼子,
好想买!
等等,他好像直到现在还没见过一铜板,连宫中用来打赏下人的金叶子都没见过。
但也不能说宁轻鸿亏待他,乌憬吃穿住行的用度无一不是极好的,只是他在宫内没有需要用银子的地方。
甚至身为一个傻子,他脑海中有没有需要付银子的概念都不知道。
乌憬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瞧见一旁卖米糕的小铺子甚至当街用石臼捣米,捣完了加上红枣,撒上红糖粉,送入蒸笼。
主打一个纯手工,原汁原味。
路过都能闻见香喷喷的米香,更馋了。
想吃。
乌憬看得目不转睛,面前人停下都不晓得,直到撞到了宁轻鸿的后背,才发觉对方停在了一卖细画绢扇前。
挑起来看了两眼,细细把玩一下,又放下。
只是宁轻鸿虽眉眼温润,却因他们这一行人气势太强,尤其是他动作间露出裘衣下的绯红官袍,令那商贩不敢出一言,只讪笑着问官人要不要买一扇。
乌憬也好奇地跟着他看。
宁轻鸿被他撞到,不紧不慢地瞧了他一眼,道,“乌乌有什么想要的,说一声即可。”
乌憬的眼瞬间亮了,“要那个!”他指着刚刚路过的米糕。
宁轻鸿看了身后跟着的太监一眼,宫人很快就买了归来。
乌憬抱着吃。
宁轻鸿发了话,之后乌憬只要看向什么,表露出意向,宫人就会去给他买来。
只是他肚子小,又想什么都吃,每样只吃了一口,就吃不下了。
宁轻鸿只看了两眼那绢扇,便放下了,他似乎饶有兴致,并不单纯只是为了带乌憬过来,自己也在体验着这哄闹的氛围。
乌憬吃得半饱后便停了,不打算浪费,慢吞吞把先前买的东西都吃下去。
他跟在宁轻鸿身后,新鲜感过去了,便慢慢体会闲逛的感觉,更多的还是在观察。
观察着对方。
乌憬本以为在宫中被宫人环伺的宁轻鸿,会跟嘈杂的民间夜市相隔甚远,毕竟对方袍角起了个褶子,都得让宫人用金斗烫平。
可事实却跟想象完全相反。直到乌憬无意间瞧见甲板下的屏风后,
有一穿着舞服的女子倒在一青年怀里时,
才后知后觉这是什么地方。
他骤然收回眼,再不敢乱看了。
这就是古代青楼吗?
好想看,但是……
不对,这人为什么带他来青楼玩?
乌憬一路跟个小鹌鹑一样,装作好奇完无聊地低头抠手,实际上恨不得把脸埋进宁轻鸿身上。
好不容易上了楼,才松了一口气。
随行的人打听完,正好在这时回来,禀报道,“爷,今日正巧在此地办了个文会,请了琴师在底下鸣奏,不过要到戌时才会清场。”
好像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
乌憬偷偷听着,他不觉着宁轻鸿来这里是为了那什么,没有为什么,就是很违和。
乌憬下意识看了眼人。
宁轻鸿不疾不徐,“不急,也快了。”
不知上了几层楼,绕过了几处僻静的廊道,才停在一处厢房前,雕花木门一推,还未走进,内里熟悉的浮金靥气味再次传来。
内里空无一人,只摆了温酒,茶水,点心。
只是位置是极好的,既能听得见下面的鼓声,却听不见下边的人声嘈杂,乌憬路过木窗旁时,下意识看过去,若是有人高声,也能听得见一分半点。
乐子还挺多的。
放着谜语的八角灯、卖着蒙脸面具同花灯的木架、远处甚至还有击鼓传花,连鼓点声都是每首不一样的,却都悦耳极了。
清酒的香气都茶水点心都是适配的,甚至比宫中御厨做得还要好吃。
乌憬瞧得快挪不开眼了,
连宁轻鸿松了他的手都没发觉。
他说是快了,当真是连一盏茶的时辰都没,乌憬眼睁睁瞧着鼓点舞停了后,搭着的戏台上便摆起了笔墨纸砚,挂起了墨字名画。
不让人注意到的四角都补了怀抱木琴的男子上来,舞女一下没了身影。
琴音优越,配着这不太正经的画舫却隐隐让人听出了靡靡之音,有一种装模作样的古怪之感。
乌憬下意识回首去看宁轻鸿,才发觉方才对方一眼都未瞧,并不在意地松了他的手,放他自己在这边慢慢地玩。
浮金靥在厢房内静静飘着。
宁轻鸿未褪裘衣,绯红长袖从白狐裘里半身出来,他半挽着袖,俯身煮着茶,微微垂眼,似是全然不关心。
来这仿佛便是为了看看景,听听琴,温酒吃茶的,很是悠闲。
直至乌憬听见宁轻鸿淡淡道了一句,“去拿些甜汤来。”又瞧见那小太监从长袖里拿出几锭金子来,小心翼翼地捧着下去了。
乌憬瞬间收起了宁轻鸿像正在野外闲云野鹤的想法,他透露出的每分闲散,背后都是用千金堆起来的。
却又带着一股合该如此的理所当然。
宁轻鸿似乎察觉到背后的视线,他直起身,漫不经心地看过去,笑,“过来。”
他对着乌憬微微平摊开手心。
乌憬走到他跟前,下意识牵住,仰脸看人,有些困惑宁轻鸿为什么叫住他。
但宁轻鸿只是垂着眸,仔细地看着乌憬,似在思索着什么。
宫人正巧在这时回来,木盘上除了天子爱喝的甜汤,还用墨绿色的丝绸置着一长柄的如玉烟杆。
甜汤被放置在桌上后,宫人便俯下身,细细为这长烟杆填着烟丝,还未点燃,乌憬便闻出里头的果香,不由好奇地看过去。
宫人道,“爷,这烟丝是舫里新上的,从江南传来,用了枣汁去熬,还加了薄荷叶子,但府里新来的大夫给加了浮金靥里的一些药材用料——”
“带你出来玩也不够?”
“哥哥要做什么,乌乌也要跟着想做?”
“嗯?”
“张嘴。”
乌憬下意识张开唇齿,但他心里还在好奇宫人说得那股烟丝配制也太过奇妙,不知是什么味道,连烟丝未被点燃都忘了,只用舌尖舔了舔那玛瑙玉制的烟嘴。
小动物似的,尝不出味道还下意识歪了歪头,很是不解。
宁轻鸿抬起指尖,用杆身轻轻触了触乌憬的额角,似在训斥少年这股动作,笑,“乌乌可不能尝。”
他说罢,又似抬了抬手指。
宫人将烟丝燃上。
乌憬鼻尖闻到一股比浮金靥还浓郁的味道,带着又甜又浅的枣糖气,还未反应过来,便见宁轻鸿自如地将他舔过的烟嘴换了个方向,薄唇轻启,含住了那块玛瑙玉。
像在做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瞧见又怔住的乌憬时,还半笑地看过来,轻声问,“又怎么了?”
耳垂被人捏住,用指尖轻轻摩挲着。
“乌乌耳朵都红了。”
似叹又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