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顺着花灯漂来的方向看去,天水碧色的画舫上,穿着鹅黄色长裙的歌姬显得温柔又明亮。她蹲身放下了那盏花灯,见满身落魄的青年与自己遥遥对视,便抿着唇向他笑了笑。
银铃声响中,画舫慢慢向他靠近,少女向他伸出了手,他没有犹豫,抓住那只白皙的手,跳上了画舫船头。
她迎他进了船舱,替他沏了一盏热茶,暖了他的手也暖了他的心:“你不似江州人,江州让你很不开心吗?”
“嗯。”他的心情依然低落着,只是垂着头应了一声。
“能向我说说吗,船已经离岸了,岸上人是不会知道的。”烛火暖光中,少女坐得与他有些近,他甚至能闻到她身上皂角淡淡的清香味,温柔的话语更让他有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锦罗江上的女子原来可以这样轻易化解人心的戒备吗?
他也没能抵挡得住这样的温柔,将自己因善举而导致的恶报一股脑全部倾诉了出来,满腔悲愤叹息全部随着话语沉入了锦罗江底。
“你不是第一个见识到这片黑暗的。”她的话语如同叹息:“许多来江州上任的官员从前也是满心热血想要改变的,不过最后都成了他们曾经厌恶的模样。不止江州,别处也都有许多,不过是江州繁华所以更突出罢了。”
“我不会,我即便是死也不会变成他们的样子。”
“也有你这样想法的,那些入官场几年便受不住归隐的,也不在少数。”她替他续了茶,低眉垂眼道:“他们是怎么称呼这种生活的,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隐士确实也是一种很了不起的选择了。”
她低低的话语忽然话锋一转:“但是你愿意吗?”
少女抛出了后面一连串的几个问题,把他震住了:“你苦读至今的初心是没有改变,但是你因为见识过黑暗就要把它给埋葬吗?田舍一处,家长里短就是你日后想要的生活了吗?如果再见到不平事,你就再也不愿出手相助了吗?”
“我 ”祁步青半晌没有给出一个答案,只是匆忙回避了她的目光——他是心有不甘,但他已经吃过苦头了,哪里还敢再次以手试火呢?
“你以为逃到田野,从此就不再接触这些东西了吗?从前你不曾察觉,如今你已经知道了,再要缴税买卖的时候,你能让自己完全忘却自己是在被不公地剥削么?失去了这一次赶考做官的机会,你就永远失去了作执棋者的资格,成为棋子庸碌到死去,这就是你的未来了。”
“如果你可以这么自我欺骗,那么我也没有什么好劝你的了。”少女的话戛然而止,好像真的已经不打算再多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