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柠哆嗦着拿过手机,呆呆看着上面的影像。

照片里的地点不知是酒吧还是夜店,总之灯光昏暗,一群男男女女面带醉意,跟着音乐摇摆着身体,高脚杯里的透明液体在碰撞中流到手上,顺着手腕滴落,画面奢靡又颓废。

画面最中间的人,正是那晚找他借钱的男人。

换下了粗糙又皱巴巴的衣服,乱糟糟的鸟窝头也变成了一头极浅的银发,脸上的沮丧和颓废一扫而空。他右手搂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左手高高举起酒杯,嘴里不知喊了一句什么,画面中所有人都沸腾了,吵闹声和音乐声震耳欲聋,听得郁柠心脏怦怦直跳。

随后,视频结束。

宴溪抽走手机,在郁柠面前打了个响指,说:“回神了。”

郁柠哭丧着脸,再不愿意相信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是真的被骗了。

姚景澜……根本不需要钱。

“你还借他10万块钱?”宴溪还在趁热倒油,“你知道这家酒吧最低消费多少吗?你借的那点钱,只够他在这里喝三天酒。”

“他、他怎么骗人呢!”郁柠的表情看上去真的快要哭了,“那是十万块钱!!”

郁柠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上辈子郁松礼被骗走所有积蓄时他年纪还小,无法完全感同身受。现在,同样的事情又重演在自己身上时,郁柠真切地体会到了心痛。

他快喘不上来气了。

他掏出手机,从微信的界面拨出了一个语音通话请求——

当然,毫无疑问被拒绝了。

甚至这通通话的请求都无法被发送过去,因为姚景澜已经删除了好友。

郁柠看着屏幕上鲜红的感叹号,一大颗眼泪从眼眶滴落,啪地掉在屏幕上。

而对话框中,两人昨晚还简短地说了几句话。

姚景澜很客气地说感谢郁柠的帮助,说多亏了这些钱,姥姥可以早些动手术了。

郁柠还开心地回了一个小云朵撒花的表情。

“行了行了,别看了。”宴溪把手机抢过来锁了屏,又给郁柠擦眼泪,“钱是身外之物,别再为一个骗子难过伤心了。”

他把郁柠抱进怀里,亲亲他的头发,无声安抚着。

不安慰还好,宴溪这一安慰,郁柠的眼泪更加止不住了。

他靠在宴溪的肩膀,泪水不知不觉打湿了整片衣服。

“他怎么、怎么能骗我呢……”郁柠哽咽着说,“我真的相信了!我真的以为他很惨……”

宴溪低头嗯了一声,半拖半抱将人放回床上。

郁柠把脸埋在宴溪的腿上,无声地流着眼泪。

过了不知多久,郁柠坐直身体。他擦擦脸,平静地说:“你能找到姚景澜,对吗?我想见他。”

明亮的小鹿眼被泪水冲刷过后更加乌黑,两颊因为太过用力地擦拭留下两道明显的红痕。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的伤心,连说话的声音都听不出半点鼻音。

他说:“我要问问他,为什么要骗我。”

宴溪揉揉他的头发,说:“下午打电话时你听到了,晚上八点,会有人带他过来。”

*

“宴少请我喝酒?”

姚景澜刚结束一个饭局,正打算赶下一个局时,忽然被人拦住了。

他指指自己的鼻子,问道:“我们?不太熟吧。”

陆鸣笑笑,“熟不熟的,今天之后就是朋友了。”

说罢,不等姚景澜反应,一个麻袋套了过去。

喝过酒的脑袋和身体都不怎么灵光,姚景澜没来得及再抵抗,就被陆鸣塞进了车子的尾箱。

再下车时,姚景澜见到了几天前那个冤大头。

他胡乱扯开麻袋,先嚷嚷起来:“原来是你啊!有话不能好好说吗?青天白日的,你这是绑架!”

郁柠没有回答。他脸色平淡,既没有生气,也完全不激动。他只是看着姚景澜,片刻后开口问道:“你的姥姥身体很健康,没有瘫痪,也没有神志不清,对吗?”

姚景澜满不在乎地说:“对啊,你都知道了,干嘛明知故问?”

“那真是太好了。”郁柠说,“以后不要拿家人的身体开玩笑,太不吉利了。”

姚景澜嘁了一声:“怎样?真以为我在乎你那点破钱啊?来来来给你给你,还你20万行不行,够了吧?”

郁柠却摇摇头,“不够。”

他看着姚景澜,脸上是少有的严肃表情,圆溜溜的眼睛里再无半点温暖,连天生微微上翘的唇角都看不出一丁点笑意。

“我们素昧平生,为什么要说这种谎话欺骗一个陌生人?”郁柠反问道,“辜负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的好意,多少钱都赔不了,多少钱都不够。”

*

作者有话要说:

第28章 欺负小柠檬要付出代价-二更姚景澜头重脚轻地从地上爬起来

道理在郁柠这边,话说得自然理直气壮,但语气还是暴露了伤心。

郁柠又说:“如果你真的需要很多钱,就算借了也还不上、一直拖着不还,我也不会很生气——人总有走投无路的时候,总有迫切需要帮忙却无法回报的时候。但你不能骗我。”

他看着姚景澜吊儿郎当完全不当回事的样子,不抱希望地问:“没有能力还钱,和虽然不缺钱却还是故意耍我,这是两件性质完全不同的事,你明白吗?”

“不明白。”姚景澜摊了摊手,表情无辜,“不就是10万块钱吗,想要回来你就直说啊,又不是不给你。怎么这么开不起玩笑啊?你都认识宴少这种有钱人了,还在乎这10万块钱?好寒酸啊。”

说着,姚景澜从钱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用两根手指夹着,冲郁柠晃了晃,依然用那种满不在乎又死不悔改的表情对郁柠说:“这里面还有二十多万,还你两倍可以了吧!”

他把这张卡丢到郁柠脚下的台阶上,又说:“来,赏你了!密码490118,自己取,取完不用还给我了。”

说罢转身离开。

两人说话间,宴溪一直倚在落地窗边,在他们看不到的位置安静听着两人的对话。

本以为郁柠会大发雷霆,对姚景澜一通大骂,毕竟,对于爱钱如命的郁柠来说,被骗10万块钱这种事,估计能让他鲨人了。

没想到郁柠十分平静,只是眼眶泛红地和姚景澜讲着道理。

不过姚景澜此人明显不是会听道理的人,他说的话宴溪听了都生气。

他觉得无奈又想笑,郁柠平时跟他说话时那么会气人,到这种时候又变成委屈的小兔子了。

宴溪从暗处走出来,打算帮帮郁柠。只是还没等他走出客厅,就听到姚景澜气急败坏地骂了一声。

原来,郁柠从台阶上走下来,一脚踢开了脚下的那张银行卡。薄薄的卡片在地上翻滚几圈,弹到了姚景澜的鞋边,撞出啪地一声响。

声音清脆,也很响。

“你先跟我道歉。”郁柠的眉毛浅浅皱着,表情哀伤,“然后再把钱还给我,我只要我的那10万块,别的,多一分也不要你的。”

他又吸了吸鼻子,再开口时声音带着明显的鼻音:“还有,你得跟我保证,以后不要再这样欺骗别人了。可能在你看来这些钱只是小钱,可对别人来说,这是很大一笔钱。而且你不能这么糟蹋别人的心意……”

“……”姚景澜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非常新奇地看着郁柠,“您没事吧,啊?”

从未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他也没有耐心听面前的人继续教育自己。他把脚边的银行卡又踢回去,不耐烦地说:“爱要不要,碰上你我也是倒了霉了。”

之后转身离开。

“哎,哎!”郁柠追了两步,这次终于带上了鼻音。他抹了抹眼睛,低头看看那张卡,到底还是没有弯腰捡起来。

他站在小花园里,纤细背影带着难过,和细看才能看出的,一点点倔强。

宴溪叹了口气,推开门走到郁柠身边。

他从背后将郁柠抱进怀里,侧脸蹭着他的耳朵,低声说:“跟这种人,讲道理是讲不通的。”

本来还能稍微绷起来的委屈,在听到宴溪声音的时候终于绷不住了。他擦掉眼泪,抽噎着说:“我、我要报警!”

宴溪用指腹揩掉他的泪水。点点水意似有温度,在宴溪指尖留下滚烫的热意。

郁柠很用力地擦了擦眼眶,语带哽咽:“唉,怎么会有这种人……”

宴溪揉揉他的头发,不发一言,只抬起头冲一直等在门外的陆鸣使了个眼色。

陆鸣那边早就做好了准备,就等着宴溪的指示。他朝宴溪比了个OK的手势,坐进了停在身旁的另一辆车。

宴溪不是很爱炫耀的人,不过纨绔富二代该有的装备也还是都有。陆鸣开走了他不常使用的奥迪R8,从另一条路驶去,很快就追上了姚景澜。

跑车轰鸣的引擎声在马路上格外清晰,姚景澜回头看看,见来人还是刚刚把自己套进麻袋里掳来的人时,心里非常生气。

他挑衅般地盯着走下车的陆鸣,骂道:“看在宴少的面子上,刚才你的所作所为我不跟你计较。不过你们可别觉得宴溪的面子比天还大!我告诉你,你再敢——”

话还没说完,又被陆鸣套了一个麻袋。

姚景澜:“……”

他破口大骂:“你算什么东西?!宴溪养的狗也敢跟我动手?我告诉你我早就告诉我妈了,她马上就来收拾你!”

陆鸣根本不听这些,把人往车里一甩——

跑车后座狭窄,正常身材的男人坐进去都要微微弯下腰,姚景澜整个人被粗鲁地扔进去,简直把全身上下各处关节磕了个遍,还险些从座椅上滚下去。

陆鸣踢了一脚,把人接住了,然后用鞋尖挑着姚景澜的腰顶回座椅上。

姚景澜的声音捂在麻袋里,骂人的力气也因为刚才的磕碰消失了,现在只能毫无气势地说些诅咒的话,什么“去你妈的”“给爷等着”之类的,陆鸣每次都好脾气地应着“嗯嗯”或者“好的”。

*

早上在工地搬砖,中午和宴溪胡闹了一通,晚上又因为被骗钱的事情狠狠伤心,郁柠这一天过得,未免太过精彩。

筋疲力尽的他很早就进入了梦乡。

十点多的时候宴溪在他房门外看了看——也不知道郁柠怎么就这么放心,睡觉时从来不记得把房门锁好,每天都是虚掩着。

确定郁柠睡熟后,宴溪换了衣服,出了门。

*

陆鸣把车停下来、把人从麻袋里解救出来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黑了。

姚景澜闹够了,早就没力气继续折腾了。他在后座上滚来滚去,时不时还要被陆鸣暴力推回去,姚景澜遍体鳞伤、苦不堪言。

陆鸣也不给他休息的时间,直接走到后面拉开车门,将人从后排拖出来再丢到副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