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吹箫与投怀送抱

火速解决完米线,两人提起打包好的煎饼果子脚步轻快地往男生宿舍方向去了。毕竟,宿舍里还有两张嗷嗷待哺的嘴在等着他们。

由于煎饼果子搁久了会变凉发软,为节约时间,唐一卓和陆淼特意没走大路,而是选择抄小道走。

曲曲折折的小道旁是一圈修剪齐整的小叶黄杨,花圃里几丛不算灿烂的黄迎春静静地开着;远处有两株桃树,因无叶蔽体而略显灰头土脸,可枝干上爆出粉色花苞又平添一份喜气;枝头的小麻雀跳着脚蹦来蹦去,啁啾不止,早春的晨光透过光秃秃的树干稀稀拉拉地落了行人一脸,不热不冷,温柔得就像一个早安吻。

一切都是那样的生机勃勃,唐一卓看得满心欢喜,脚步也不自觉的轻快起来,不一会儿就把陆淼甩下一大截。

“淼哥,”他回头朝着陆淼一笑,露出两个小小的虎牙,“你走快点啊!”

陆淼“嗯”了一声,迈开长腿走了几步追上了唐一卓。

“淼哥,你今天怎么慢吞吞的——难不成在想心事?”

唐一卓这句本是随口一说的揶揄,谁知陆淼看了他一眼,竟然大大方方的应了。

“嗯。”

唐一卓的好奇心被彻底勾了起来。

“淼哥,能说说吗?”

陆淼道:“你觉得今天那个女人漂亮吗?”

“你是指虞海月?”唐一卓不禁停下脚步,面上浮现出吃惊的神情,“穿旗袍的那个,是不是?”

“嗯。”陆淼三闷棍打不出个屁,又嗯了一声。

有情况!

唐一卓脑袋里那根小天线立即绷直了!

难道,钢铁直男陆淼同志看上了虞海月?也不奇怪,虞海月相貌秀美谈吐文雅,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陆淼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看上人家很正常。

——既然如此,那他必须替未来嫂子说几句好话啊!

“漂亮啊,还特有气质,旗袍特别衬她,”唐一卓偷偷瞅了眼脸上没什么表情的陆淼,又补充了一句,“除我妈以外,她是我见过的第二个能把旗袍穿出味道的女人。”

陆淼垂下眼帘,不咸不淡地说:“很高的评价。”

不知为何,唐一卓觉得身上有点冷。

“淼哥,你是看上她了吗?”他摸出自己的手机,打开致富宝好友划到虞海月那一栏殷勤递到自家兄弟的眼下,语气豪气万丈:“喏,现成的联系方式,拿去!”

陆淼:“……”他忽然有些心累。

“淼哥怎么不说话?难道是被我说中了,你害羞了?该出手时就出手,你要把握机会!”

唐一卓仰面盯着陆淼,眼睛亮晶晶的,脸上写满了“保媒拉纤”四个大字。

陆淼抿了抿唇,在某人期盼的目光下接过手机,三下五除二,当着唐一卓的面麻利地把虞海月给删了。

删了。

了。

“哦,手滑。”他把手机还给唐一卓,语气风轻云淡,“不小心碰到了删除——删除和分享名片这两个选项离得太近了。”

唐一卓:“???”这是什么骚操作?

虽然感觉到一丝丝的不对劲,但唐一卓并没有怀疑基友的说辞。他和陆淼同学十几年,情谊比海深,谁都可能骗他但是陆淼不会。

小学时唐一卓隔壁班上有个小姑娘,眼睛大大的,两根麻花辫又粗又长,可爱极了。唐一卓很没出息的看上人家了,巴巴地跑去买了信纸信封,写了一封情书给她。为表郑重,他还偷偷用满庭芳托人从国外带回的香水在信纸上喷了两泵。

可是唐一卓怂呀,为了朋友,陆淼果断肩负起送信的重任。然后,不负众望被隔壁班主任逮了个正着,人赃并获。

散发着茉莉与栀子清香的粉红信封是不容抵赖的物证,面对老师的步步紧逼,当时仅仅十岁的陆淼愣是咬牙挺过了写检讨请家长等流程,没有把唐一卓供出来。

这件事情给唐一卓幼小的心灵带来了极大的震撼——在那个老师就是天的时期,陆淼的所作所为完全可以称得上是过命的交情。打那以后,唐一卓毫无保留的信任陆淼。

陆淼真男人!陆淼不骗人!

“删就删了吧,反正她能量也不多,不可惜。”说到这里,唐一卓的语气忽然狐疑起来,“淼哥,就你这个操作到底怎么上钻石的?你偷偷告诉我,是不是在寒假里请了代打?”

陆淼:“……我们回去吧,煎饼果子要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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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宿舍给两牲口投喂完毕,唐一卓挎上小布包同陆淼又出了门。

今天一天都没有课,但他和陆淼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做。他得去校图书馆里借些专业书,而陆淼则要寻一处僻静之所来吹丨箫。

——是的,没错,就是那个“凤凰台上忆吹丨箫”的吹丨箫。

九十年代初,有培养子女才艺意识的父母并不多,陆淼的妈俞舞阳算是其中一个。不过她老人家思维清奇,既没有跟洋风让儿子学什么钢琴提琴各种管弦,也没有让陆淼沾笛子扬琴二胡等常见考级乐器,而是下旨让他学箫。原因是俞舞阳在怀孕时看多了神雕侠侣,疯狂地迷恋上里面的黄药师,是故陆淼就开始了漫漫的习箫之旅,迄今已有十二载。

唐一卓记得,他和陆淼读高中时为了选择了住校。每天晚自习后,他和陆淼会跑到学校后花园的路灯下,他背书,陆淼就吹丨箫给他听。

陆淼吹的曲目很多,而且大多应景。学校教《春江花月夜》的那天,陆淼晚上就给唐一卓吹了《春江花月夜》;高三的上学期,唐一卓很迷周云蓬,翻来覆去的听《关山月》,陆淼也翻来覆去的吹《关山月》;再后来,唐一卓背诵课文出了岔子死活记不住《逍遥游》,结果呢,后花园里响了整整半个月《南清宫》,呜呜咽咽幽幽怨怨,以至于学校差点传出后花园闹鬼的传言。

而且,他们两人还因为行迹鬼祟被半夜出门抓情侣的教导主任逮住过好几次。每回一想起这事,唐一卓就很生气——他唐一卓认认真真挑灯夜读,好兄弟陆淼正正经经月下吹丨箫,凭毛学校抓小情侣总误伤他们啊?过分!

当然,以上都是题外话,眼下借书才是正事。

同陆淼在图书馆旁的紫藤游廊分开后,唐一卓挎着他妈亲手给他缝的小布包晃晃悠悠地走进了图书馆。

启秀大学图书馆藏书丰富,借阅便捷,空调全年开放,乃是广大莘莘学子学习恋爱的绝佳场所。

自动感应门缓缓打开,一股暖气扑面而来,唐一卓一边熟门熟路往里走一边解开身上大衣的纽扣。

今天图书馆里的学生格外的多,其中男生占了大多数。他们三五成群的盘踞在大厅和走廊里,东张西望眼神游移,似在寻找着什么人似的,完全不像是来这里看书的。

唐一卓随意扫了那群糙脸飞红满面娇羞的汉子两眼,自顾自的走进五号阅读室里,在寻了个靠窗位置将手上的衣服和包放下后,他立即起身去书架区寻找他所要的资料。

本周他们华夏史作业的题目是《论共产国际与华夏共丨产丨党三次“左”倾错误》,需要一些有关国际共运史的资料。好在学校里资料全,大部分相关书籍报刊都集中在五号阅读室d排,唐一卓只花了不到十分钟功夫,就找到了六本书。

资料书本本结实,又厚又沉,唐一卓抱着这摞分量十足的书急急忙忙往外走的时候未曾留神,一不小心便和人撞到了一起。

“啊呀——”

伴随着一声惊呼,唐一卓怀里的书噼里啪啦的落了一地,取而代之的是一具柔软的、散发着红酒和玫瑰香气的身体。

怀里的女孩子身体又软又香,轻盈得好像团棉花糖,唐一卓箍着她的肩膀一时间没敢撒手——倒不是说要占人家便宜,他只是担心自己一松手,姑娘没站稳又给摔了。

“你没事吧?”他关切问道。

秦桑的一双玉臂柔弱无骨的搭在唐一卓的肩上,在室内灯的照射下,简直白得惊人。她缓缓挺直腰板,仰起面容,将自己那双波光潋滟的眼瞳送入唐一卓的眼底。

“我没事,”美人呵气如兰,媚眼如丝,朱唇嫣红。柔软的卷发顺着她的动作轻轻扫过唐一卓的脖子,搔得他肌肤隐隐发痒神志飘忽,“是我没注意,不好意思,我帮你把书捡起来。”

说着她便蹲下去,俯身弯腰地去拾地上的书——从唐一卓这个角度来看,刚好可以看到姑娘胸前呼之欲出的两团正在颤颤巍巍。

唐一卓顿时闹了个大红脸,不自在地将头别到一旁,假装四处看风景。

——结果这一瞅,让他瞅见了整整一屋子摩拳擦掌目光不善的雄性生物。

唐一卓:“……”他觉得自己可能明白今天图书馆男生激增的原因了。

这个时候,秦桑收拾完地上的站了起来。

“你坐在哪里?我把书放过去。”

“不用了,我自己来。”唐一卓赶忙伸出手,“把书给我吧,怪沉的。”

“小瞧我呢,是吧?”她抱着书灵巧地往后一躲,冲着唐一卓笑,“我可是校游泳队的主力哦,小学弟。”

唐一卓:“……不是,学姐我没有那个意思。”

“没有最好——唔,让我看看你坐在哪里,”秦桑舔了舔唇,四处环视一圈,“靠窗的那张桌子,上面有件黑外套,还有个绣着竹子的布包——是这张桌子吗?”

“……是。”唐一卓苦逼点头,除了说是,他还能说什么呢?

“是就好,”秦桑嘴角不着痕迹的翘起,“小学弟,跟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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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馆窗边的书桌前,唐一卓和秦桑相对而坐。

“唔,相逢即是有缘——很高兴认识你,我是秦桑。金融专业,今年大三,我们的辅导员是同一个,所以很早之前我就眼熟你了。”秦桑一手托腮,歪头打量着唐一卓,“毕竟你长得好看,浑身上下一股仙气,学姐印象深刻。”

秦桑一派从容不迫,唐一卓却如坐针毡——原因无他,今天秦桑穿了条极为性感的黑色低胸鱼尾裙,衬得她肌肤如雪胸有沟壑艳光四射不能直视。

“谢谢学姐夸奖,”他苦大仇重地盯着书桌上的虫眼,几乎盯出一朵花来,“学姐也很好看。”

“小学弟,你看都不肯看我,也说我好看?”秦桑捂着嘴娇滴滴的笑了,像恶意调戏唐僧的女妖精似的,“还是说,学弟觉得学姐难以入眼?”

唐一卓:“……”做人好难,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真想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就在这不尴不尬的档口上,忽然不知从哪里忽然杀出个程咬金来。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名身高近两米的壮汉手捧一束淡绿色的花儿从远处款款而来,宛如神兵天降,救唐一卓于水火之中。

壮汉来到秦桑面前,将手里那捧花椰菜似的花往她手里一塞,面色紫涨,声音隐隐发颤。

“秦、秦桑!你,你好!我、我、我是大二体育专业的李世豪,一直非常……崇拜学姐!花是送、送给你的,希望你喜欢!”

秦桑妩媚的笑容僵了僵,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是吗?非常感谢你,花很漂亮。”她接过花凝视片刻,冲着那男生嫣然一笑,“我很喜欢。”

男生见女神对着自己笑,嗡的一下脑袋瞬间爆炸,鼻子一酸两股热流汹涌而下,竟是流鼻血了!

秦桑:“……”

唐一卓:“……”

围观群众:“……”

——眼前的惨象已使人目不忍视,然悲剧还在发生。

唐一卓痛苦地捂住自己的狗眼,而献花完毕的壮汉只能选择拖着两行鼻血落荒而逃。

因为这段小插曲,秦桑苦心经营的暧昧气氛被破坏得一干二净,气得她只想将眼前这捧鲜嫩欲滴的洋桔梗撕个稀巴烂。

“学姐真受欢迎。”唐一卓端详着桌上的献花,真心实意地说:“花好看,看着就很清新。”

秦桑看出他眼底的喜爱,心下一动,轻笑道:“其实,我比较喜欢红玫瑰之类的花——学弟,你喜欢洋桔梗吗?”

“这种绿色的花叫洋桔梗?”

“是呀,”秦桑从桌上拿起花,轻轻抚弄花瓣,“虽然没有什么娇艳的色彩,也没有任何香味,却开得灿烂又鲜活。”

“学弟。”

“嗯?”

“这束花,送给你好不好?”

唐一卓听得一愣,继而回过神来使劲摇头摆手:“这怎么能行,花是别人送你的一番心意,怎么可以转赠给我?”

“并非我糟蹋旁人心意,”秦桑幽幽叹气,继而苦笑:“我们宿舍里有个姑娘花粉过敏,这花我可带不回去。”

说着她低下头,以唇轻吻花瓣,动作一触即离轻如蝶翼。

做完这一切后,秦桑站了起来,将那束她吻过的洋桔梗递到唐一卓面前,冲着他狡黠地眨了眨眼。

“别人的心意我已经收下了,所以,麻烦你收下这束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