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郭新脑子里一片迷糊。
她是真不明白,为什么皇帝变成了女皇,更不明白,为什么学生就能轻易见到皇帝陛下,哦,也不轻易,但到底是能见到的。
“我姑姥姥说,陛下的出身其实不一般,并非官面上说的豆腐坊的闺女,而是前朝大周皇室的女儿,还是皇后嫡出。”
“当年路皇后被宠妃言氏陷害,没入冷宫,难产生下了一个孩子,言氏心狠手辣,还欲要加害皇后,幸亏皇后身边的忠婢及时救主,皇后得救,担心女儿在冷宫受苦,熬不下去,便让女婢带着孩子逃离了皇宫。”
“女婢来到南安,嫁了人,就是女皇的养父。”
周围几个女孩子凑在一起,絮絮叨叨地说起话来。
郭新满头冷汗,唔,还有一点不适应,这里的人说女皇陛下的八卦,都不避讳人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传闻,这么离奇,一听就知道,根本不可信。”
“就是,要真如此,那女皇的养父肯定知道女皇不是自己亲生,但当年在南安,谁都知道女皇和自己的弟弟是一母同胞,双生姐弟。龙凤胎可是难得,左邻右舍能不知道?接生的稳婆能不知道?要是有假,肯定有流言。”
“再说,人人都知道女皇很孝顺,她养父待她也好,不是亲生父女,怎能如此?”
“关于女皇身世的传言多得很,要是都信,那还了得?记得当年就有说我们女皇是天生天养,神龙以血喂养长大,若真如此,女皇陛下岂非不是人了?”
郭新不是十几岁的小女生,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传言是一概不信。
但是,在朝中反而有不少人很相信。
虽然这传闻未免太离奇了些。
可离奇又怎么样,不是已经有一个流落在外的皇子?再多一个公主又有多奇怪?
再者说,女皇陛下那是何等样的人物,以一己之力闯下如此大的家业,仿佛生而知之,南安城小小的豆腐坊,能培养得出这样的女孩子?
与女皇陛下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寻常小户女比,当然是她身世很不一般,更可信一点。
能在这世间为皇的,必然要是佼佼者,才能让他们这些普通人觉得心里更平衡。
最近两年,大周皇室蹦跶得挺厉害。
“这都好几年了,年年赵氏宗亲都要给陛下写信,还偏偏都能送到陛下眼前,让陛下亲自拆阅,哎,他们也不嫌麻烦。”
无论传言里的那事,是真还是假,陛下都不可能往自己头上添个爹,还添那么多祖宗,赵书昊还套哪门子近乎!
华夏当年立国的时候,终究还是融入了不少前周的官员,毕竟天下读书人那么多,能爬上高位,做高官的,大部分都极有能力。
方若华有阵子很渴求人才,这些官员们也会见风使舵,多年下来,在华夏的体系中活得还算有滋有味。
他们为了自己的名声着想,也不能对当年的君父,大周敬德帝赵书昊不闻不问,不说见了面要磕头,反正得客气些,人家要是亲自上门,那也要接待,有点并不过分的要求,最好还是得答应。
像赵书昊给方若华写了信,他们帮忙往前排排,让方若华第一时间看到,这就不算什么大事。
一群老狐狸再精明不过,很清楚方若华的底线,平时也绝不碰线,这点小事,方若华哪里会和他们计较?
华夏本来就设立了很多的女皇专用信箱,想和女皇通信,哪怕是一位普通的老农也能写一封投进去,当然,方若华不可能一封封全都看,只能让秘书们代劳,她也就有空闲的时候抽看几封。
若是信中的内容比较有价值,便在中央日报上刊登出来,方若华还会亲笔写回复。
早些年,借此扬名的人还不在少数,当然,后来蜂拥而至的信太多,垃圾内容简直让人崩溃,秘书处至今还因此怨声载道。
只是怨气再大,方若华给补充了不少人手,增加了很多措施,立下层层分拣等措施,给更充足的加班费,但是就是没撤掉这个信箱。
夜姑她们都抱怨,方若华只笑:“投信的人越来越多,其实是好事。”
一开始,还没有人敢投呢,女皇专用信箱甚至有一年下来收不到封信的时候。
随着汽车在街市上行走,周围百姓们好奇探看,郭招娣本来就忐忑的心情,是越来越复杂。
汽车虽然这几年渐渐多起来,但即便是京城,寻常也见不到几辆。
船岛上的汽车厂从三年前开始就大批量生产,不过,首先是军用,民用方面始终没有放开。
不过上个月,听说在御前会议上,陛下曾提过一句,船岛各大工厂全面从军用转民用,要提高百姓的生活质量,想来再过一段时间,京城的富贵人家就能开得上自己家用的汽车了。
郭招娣是不明白这些,擦肩而过的一辆有轨电车,吓得她脸色发白。
要不是最近刚刚经历一场剧变,让她的承受能力大为增强,怕是都要被吓得高呼妖怪。
这京城,这一切,从头到尾都很不对劲。
郭招娣生在大周景元四年。
父亲是大周朝安泰县,八品县丞,当然不算显贵,家世到也还过得去,只是母亲连生了四个女儿,父亲身边小妾通房也有许多,生女无数,就是生不出儿子,家里的钱都拿来买妾,或是凑她们姐妹的嫁妆,日子生活过得有些拮据。
郭招娣十三岁上,游园时不幸意外落水,被外地来的一个穷秀才,叫周炳昌的救了下来。
她被毁了名声,最后闹得很难堪,家里也生气,却只能把她嫁给了周秀才。
周炳昌到也是个可圈可点的丈夫人选,郭招娣一开始的日子过得还算可以,固然家里贫困,婆母也不喜爱她,但天底下的儿媳妇都要苦熬,将将一辈子熬过去,才有出头的机会。
可那年周炳昌一朝中举,爱上他先生家的千金,回头没几日,婆母就一碗药药死了她,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干净利落。
到现在她还记得那日,婆母站在半明半暗的窗户口,看着她抱着肚子哀嚎时说过的话。
“为了我儿将来能中进士,改换门庭,让我们周家世代荣光,你就安安心心地去吧,等你去了,我允你葬入周家祖坟,逢年过节,少不了一杯酒水……”
郭招娣当时只顾得疼,脑子里一片空白,后来重回人世时,她到是恨不得冲出去甩那个老女人两巴掌——谁想葬在你们周家的祖坟,还不够恶心!
但她重回人世,却是在一个陌生的屋子里,遍体鳞伤,全身都痛,听母亲说她都断气了一刻钟,幸好又活了回来。
她姑姑已经派了人来,只等她伤好,就要把她接到京城生活。
养了半个月,她终于好了。
这半个月来,她娘默默垂泪,一边给她收拾行囊,一边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些话。
就是这些话,让郭招娣心中震惊,周围一切都特别陌生,爹如今没做县丞,在一家小私塾当教书先生,看样子教得不大好,家里有点拮据。
不过到是没妾了,她有三个姐姐都已经出嫁,没有那一屋子庶出是姐妹。
她娘和以往也有些不同,虽说还是闷不吭声,不爱说话,可身子骨好了不少,没那么苍白瘦弱,脚也早早放开了。
说起脚,她竟然没有裹足……
记得当年为了裹足,她差点丢了自己的命,烧得左耳有了点问题,总忍不住侧着头听人说话,这件事她一直不肯告诉外人,却着实是心中的伤痛。
可如今她却有一双完整的天足。
“我没裹脚啊。”
“可别胡说。”郭招娣她娘把包袱塞在女儿怀里,“陛下下令放足,当年你初生不久,为了这事儿,还有好几个大老爷被裹了足上了重枷,游街示众。”
“虽说陛下仁慈,但到底是陛下,口含天宪,她老人家发了话,谁能不听?你可别再想缠足的事了,这脚,也不难看。”
郭招娣:“……”
“既然你一定要闹着走,那就走吧,好在你还有个姑姑,你姑姑是个能耐的女人,也许……”
做母亲的有千百般忧虑,如今世道变了,可她害怕外面的世界,她只想躲在家里头,但是,女儿既然不想,她总不能由着女儿去死。
郭招娣一路出家门,都是懵懵懂懂,进了京城,入目的一切都那么陌生。
她当年足不出户,也不知京城什么模样,可是……至少不是眼下这模样的。
车终于在皇宫门口停下,郭招娣立在皇宫门前,眼神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