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益而已,贱妾为了讨好皇上,让崇王府的地位稳固,才暗中说出了韩家私藏三十三副宝器锁子铠的事情,这个事情,是贱妾入宫之前,从幼弟赵玉衡那里听来的……贱妾料不到,你我会有如今,贱妾当时想……”静妃娘娘的声音,此时已经如同破锣一样嘶哑了。
“够了!不要再为自己狡辩!”韩霜似痛苦地大吼着:“为了一个崇王府,你居然可以赔上这么多朝廷忠良的性命!……”
“贱妾若不做,崇王府危在旦夕,那时贱妾刚刚入宫,不慎坏了规矩,你可能不知道,当时如果贱妾什么都不做的话,崇王府就会代替韩家被抄,就算是王族国亲也幸免不了!都要死人,贱妾也只能慌乱地从至亲和好友之中选择一方了!韩霜似,你难道真的忘了,十几年前,你还来过王府,贱妾,你,玉衡,三人在王府里面扑蝴蝶,贱妾扑到一对儿玉色的蝴蝶,因为你是客人又吵着要,便给了你……”
“别说了!”韩霜似抱头蹲下,仿佛遭遇了空袭,他蹲在地上狠狠地喘息了几下,一呼一吸之间都如同将大刀挥砍向仇敌的颈项,如是十息之后,他才慢慢起身,用几乎如同蚊蚋的声音道:“究竟是怎样?那个伪帝——”
“潮州宋江祸,劫了生辰纲,朝廷拿了边关士卒的军饷的银子补上这一块,结果边境兵变四起,守将僧如梦弃印投敌,一时间朝野上下亡国之言四起,为了补上这一块亏空,皇上只能另想办法,而那时,韩饮冰正好因为作战失利,加上失守风波亭,数罪并罚,却也只能革职留用,毕竟先皇遗命,行不上大夫,韩饮冰还有文职,不好办的。”静妃娘娘压低了声音说道,她此时的嗓音,听起来就像是弥留之际的喘息。
“所以——私藏铠甲只是借口?”
静妃娘娘点点头:“贱妾就背了黑锅,百年韩门,有几件锁子铠没什么稀奇,但是王法不许啊。”
“那——等等,风波亭?!你是说——”韩霜似猛然想到了什么,似乎,父亲革职查办的哪天刚好就是四卅。
“没错,尹山峦没有死,被人救走,如今却也不知道何处去了。”静妃娘娘咳嗽了一声,吐出一口带着血丝的淡淡的痰:“你若是早些问贱妾,贱妾也早就告诉你了……贱妾知道你心里恨,贱妾心里也恨,恨当初,好端端地为何入宫?若果今日不过王府女,就算嫁得贾人妇,相夫教子,也是美满一生,入了那不是人呆的所在,虽然荣耀至极,然而终无意趣!每一天,都担心着会有今天,不是被你这个小表弟折辱,而是被那位皇上砍去手脚,做了人彘!那真是一辈子的痛苦了!妾身早已放着这天,防了十年,终究逃不过。”
静妃娘娘低声诉说着,美丽的大眼睛中流出了晶莹剔透的泪珠,一颗颗滚落下来,此刻的她柔弱得不像个妃子,而像一位未经人事的小姑娘,韩霜似看着她这个样子,一时之间,内心之中连最后一点点仇恨的火焰都熄灭了,只剩下灰烬一样的悲苦。
他仿佛此时才恍然发觉,这个告密者,这个曾经高高在上的静妃娘娘,其实从来都是自己记忆深处那个已经模糊了的,美丽聪慧的大姐姐,她根本不是什么静妃,不是什么灭门仇人,只是他的另一位姐姐,赵春兰。
对韩霜似而言,她和他的亲生姐姐没有丝毫的区别,都是值得他去爱护的的人啊,然而,造化弄人,此刻的他,已经别无选择,不得不亲手埋葬这曾经美好的一切。
哪怕为了让静妃娘娘早点解脱,不会在受尽折磨之后还要忍受破伤风之苦,他也必须亲手杀死自己的另外一位姐姐。
爱与恨,从不交缠,只有激烈的对冲。
这座被强行命名为府邸的山贼木楼,如今就是韩霜似的居所,或者说,是他的全部身家。
他原本应该一无所有,甚至连命都没有,而如今他有了一所房子,一个空空如也的将军头衔,还有手下的几千好汉。他对这一切都感激涕零。
此时,正是崇明王爷在皇宫里跪谢了皇上和“静妃娘娘”,将一碟子银元托付给“静妃娘娘”手下的大太监周桂福,让他送入王府的祥和瞬间。
此时,真正的静妃娘娘双手高高吊在房梁上,浑身不着寸缕,正被她从王府里带进宫门的,自小玩大的,最忠诚最信任的侍女珍珠,用一片只有指甲盖大小却烧得通红的烙铁拷打着,二十岁的侍女珍珠身上,也是一丝不挂,娇嫩的皮肤上渗出一颗颗血红色的麻点,针头大小,形状如同鬼笑着的人脸。那是从毒龙教中“进口”来的圣毒。
珍珠哭着,身不由己地做着足以撕裂她自己那小小的,柔弱的心肝的可怕事情,背叛,拷打她至今都深深崇拜着的,效忠着的,主子,小姐,和娘娘。
而此时的静妃娘娘,已经哭哑了嗓子。
脚步声慢慢响起来了,沉重,衰朽,完全不像是一个年轻男子应该发出的脚步声。这脚步声曾经也十分昂扬,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变得古板,僵硬,颓废以至于衰朽,仿佛被时间耗尽了的激情,就像是脚步声的主人刚刚得到静妃娘娘时那种满含仇恨的兴奋感,随着在她身上几次轮番的肆意发泄之后,变得麻木,萎靡,冷漠。
“主人!”听到脚步声的珍珠立刻停下来,恭敬地站在一旁,这里是木楼的二层,韩霜似的卧室,而不是什么阴森可怖的地牢,然而对于静妃娘娘主仆二人来说,这里几如地狱。
韩霜似不是银尘,不是万剑心,对付仇家,那真的和纳兰叠罗没有任何区别,在他的卧室了,他让主仆二人饱尝男根的威力,自己上,让手下上,甚至让驴子和马来上,主仆二人哭天喊地,却也只能逆来顺受,在短短的七天之中,就将作为人的尊严彻底抛却,此时珍珠精赤着身子跪倒在厚厚的草垫子上,而静妃娘娘挂在房梁上,两人看起来简直像冻肉一样毫无生气。
珍珠如今是韩霜似的侍女,不是糟奴,却也如同糟奴一样饱受淫辱,内心之中,所有的抵抗意志和作为人的感觉已经彻底毁灭消失了,在韩霜似面前,她只把自己当做一块无用的臭肉。
“……”韩霜似没吭声,只是定定看着静妃娘娘那雪白的身体上,焦糊溃烂的私密部位,作为女人,静妃娘娘已经废了,身为贵妃,她已经疯了。
韩霜似仔细观察着那些地方,真希望自己的心里能涌现出几天前的那种复仇的快感,可是没成功,他的心里如今只有烦躁和苦涩,他突然觉得自己根本不应该苛待这样一个可怜的女人,她才只有二十三岁,比自己的姐姐还年轻,可已经承受了远比姐姐痛苦百倍的酷刑。
想起自己的姐姐,韩霜似的眼圈猛然一红,仇恨如同巨大的电流通过全身,紧接着迅速消退,变成一团沉甸甸的悲苦。家破人亡,全部因为眼前这一句已经开始化脓腐烂的身躯,然而再如何作践她,自己的母亲也不会活过来,父亲也不会活过来了。
韩霜似猛然想起,自己的姐姐和妹妹如今身在教坊司,沦为卖笑女,却一定没有眼前这个女人凄惨,因为教坊司里的女人,不会和动物在一起,更不会受到容易让皮肤溃烂感染的烙铁之刑。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此时从校场回来,面对着两位糟奴,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已经没有工夫去玩弄,去作践这两个人了,今天,现在,此时,他就是来和这两个人,和这个简陋寒酸的将军府,和自己好不容易再次拥有的“家”,做最后的话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