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当银尘站在这里,站在这最后的一千人的面前,低头俯视着脚边新鲜倒下的建州守将之时,一切的作战行为都停止了,第一大营这座夯土筑造的带有瓮城的军事城郭,已经被南国“禁军”彻底摧毁,而不是占领。
七月的骄阳之下,此时只有西面的半截城墙还勉强矗立,其余地方早已沦为一片废土和血池。
3万建州铁骑,没有一次像样的冲锋,没有一次像样的城防,甚至几乎没有完成几个像样的战术部署,就被无情地射杀到只剩下不到1000,若是按照世界上现有的战争规则,骑士们就算用斩马刀砍3万人也得好几天呢。
银尘低下头仔细看着这位他还不知道名字的敌方统帅,能够率领三万人的统帅虽然在几十万建州铁骑中算不上稀有品种吧,但也是位高权重,身价不菲了。这位三万人的头领穿着特别建州风范了长袍和锁甲结合起来的战袍,胸腹被细密的鱼鳞甲死死护住,上面还结着一层薄薄的冰霜,而两条袖子却是钢蚕丝作为衬里的柔软华贵的马蹄袖,下摆则是兽皮缝制的镶满铜钉的皮甲,总之这样式兼顾了审美和防护,不失为一种十分新颖独特的衣装样式,但是他摘掉了头盔的脑袋却十分丑陋,光秃秃地,上面梳着两块铜钱大小的发髻,发髻仿佛被拉长了的什么软体动物的触手一样,被黑色的细绳编织成细细的发辫,随着他的倒下盘绕在地上,如同死蛇,这就是著名的金钱鼠尾,奴性的标志,窝里横的徽章,据说留了金钱鼠尾辫子的人,一定内战内行,外战外行,最是会坑自己人,而跪舔外族主子的皮靴的。这样的人,理应如同那些“精日”一样被送上梵蒂冈的火刑架。
但此时,拥有这么一条老鼠尾巴的人,居然心甘情愿地为了他手下的1000个奴隶慷慨赴死,纵然他也有畏惧建州奴儿朝廷下诏赐死的因素在内吧,但是银尘看着他的脸,似乎没法将他和什么“伟大”的屠城铁骑联系起来。
这个能够统治三万精锐军队的主帅,从生到死,可能都没有活过十七年,他,就从脸上那细密的绒毛上看,也可能仅仅和银尘同岁。
银尘知道:“建州部族的将军是靠出身和勇悍两个标准选拔上来的,他们可能未必多么精通兵略,但一定英勇无畏,因为只有英勇无畏的人,才能统领一支几乎不能被抵挡住的无敌铁骑。当然,这样的主帅身边——”
“不对!”银尘想到这里的时候,忽然抬起头,他的目光被兜帽遮住,没人看到,但是他身后赶上来的赵光怡和杨无敌都能觉察出点什么。
“怎么了?”赵光怡温言问道,他的语气里满是淡退了荣辱沉浮的沉稳。
“这个家伙身边的军师呢?”银尘指指脚下。
“逃了。”杨无敌的声音很笃定:“主辱臣逃,虽说建州奴儿始终避讳这一点,但这一点还是正常发生着,而且被他们利用起来,建州奴儿的大军中,有着类似我等的督军存在,只不过他们的督军,也就是师爷,不掌权,只有出谋划策和向上级打小报告的职能,既不掌权,也不担责,战事失利,他们先弃主帅而去,然后到了更高级的大人物那里,再将战况汇报出来,这样敌人的特点,主将失利的教训,都能被一一吸取,至于主将,战败就死了吧。”
“他们是来监视主将的?”
“差不多,不过没有我等以前那么严重,督军大权在握,主将如同傀儡,而实际上建州奴儿的主将很有决策权柄,当然能力上也个个不凡。这位……虽然不太出名,但是勇悍和谋略也还有些的。”
“明白了。”银尘踏出一步,没有人看清他究竟这一脚怎么迈出的,他就直接越过了那位倒地死去的主将,到了跪伏着的那些人面前。
“你们能不能告诉我,你们究竟为何而战?”
他的声音在逐渐变得炎热的空气中均匀地散布开来。
那些灰绿色的方盒子以骑兵不可能达到的恐怖高速冲过了短短的五公里,几乎到了城墙底下,这个时候,新上来的守城都尉才反应过来,赶紧大叫着命令手下发射床弩(抬弩),同时准备好滚木礌石和火油,可是没用,灰绿色的方盒子距离城墙还有最后一百米的距离,滚木礌石不可能抛出那么远,火油更不可能抛出那样遥远的距离,而粗大的弩箭射击到坦克的表面,那真是连漆皮都蹭不掉一点。
坦克们集体刹车,如同最精锐的兵阵一样令行禁止,接着,他们身后的滚滚烟尘散开来,露出整整一个方阵。
整整一个方阵的坦克,齐刷刷地微微抬起炮管,那一个微调的动作看在纳诺五谷的眼里,便只有最极端最无情的绝望。
他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尽管他此时还站在城头上,但是他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实际上举起军旗真的是他一生中做成的最后一件事情。
火光与硝烟就从那林立的炮口中喷神出来,那声音大得如同天崩地裂,世界消亡,纳诺五谷只感觉到脚下一阵末日般的震颤,接着就是一阵可怕的失重感。
他从夯土城墙上摔了下来,他脚下的夯土城墙已经整个消失了,面对着敌军的最宽最厚的城墙,整个消失了。
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才知道敌人为什么要用这些方盒子来冲击城墙,因为这些方盒子面前根本没有城墙,就算原来有,也能给变成没有城墙。
纳诺五谷一生中最后的一点感觉,就是身子一热。
一发炮弹在他胸口爆炸了,他四分五裂的飞起来,和他身边的人一起碎裂地飞起来。他所守卫着的城墙后面,瓮城之中空空如也,四周的城墙上占满了人,弓弩滚木礌石和大炮,然而没有任何意义。
坦克集群再次启动前,天空之中出现了不详的黑影,那黑影看起来很小,但实际上很大,那黑影是银尘早就在姑苏城里备下的a10炮艇机。
居高临下的弹幕扫射下来,直接将城墙上的人和武器打成一团碎渣,尤其是点燃了火油,造成了城头上不可抑制的火灾。而坦克方阵就趁着这点混乱的时机,履带一转,轰鸣着启动,大炮发出连续的怒吼,居然直接将半截瓮城的侧边墙连带着内城的正面城墙和寨门一起炸飞成碎片。
夯土城墙防御骑兵冲锋,步兵进攻的效果非常不错,可一旦被爆破弹轰击,立刻化为灰粉,建州奴儿选择夯土建城出于对建造速度和成本的综合考虑,却完全没有想到,已经被“海禁”“陆禁”搞得完全无法获得西域诸国援助的南方帝国,居然还能弄来这么多,这么先进的大炮。潘兴的城墙尚且抵挡不住佛郎机的轰击,何况夯土城墙。
钢铁的履带崩飞了碎石,碾过还没有来得及冷却的血肉,不少还剩半个身子的人挣扎着发出冰蓝色的战流,可是蓝色的寒冰无法战胜红色的火焰,还有灰色的钢铁身躯,那恐怖的钢铁重甲,仿佛无可抵挡的无敌铁骑的锋线,轰鸣着碾碎一切崩飞所有撞翻全部轰烂了整个世界,完全彻底地蛮不讲理地冲进第一大营的核心区域。
那里早已乱成一锅馄饨了。
铁甲战车的冲锋路线是彻底的直线,毫无圆润度可言。直线冲锋是骑兵最喜欢的冲锋路线,最短,最直接,速度也能保持在最大的状态,然而就算是建州铁骑也绝不敢在攻城的时候一路向前,不讲迂回和战术,那样只会一头撞死在城墙上,毕竟人马连体锁子甲和铜头铁枪也撞不开夯土的城墙。
可是坦克就可以,别说夯土城墙,就是红砖墙,拥有大炮的坦克车也能打出个足够大的孔轻松通过。不同武器早就了不同的战术,不同的战术早就了不同的战争理念和国家意识。建州奴儿就算输得再惨也是风源第一铁骑,他们输得不是勇气和军队素养,作战意志,输的是代差……
就比如现在,那些在内城的精锐铁骑虽然混乱了一阵,但是几乎所有人都在理清了思路适应了坦克车的轰鸣之后,悍勇地从城墙的废墟中冲杀出来,几乎全部。
骑马的,用战流逼迫可怜的马儿冲向敌阵,没骑马的,召唤出战魂跳上去,手误骑士铳枪发动决死的冲锋。焚烧血肉的禁术的金色闪光整片整片地亮起,甚至于大部分的战魂扑击下来的瞬间,魂兽哀鸣着和主人一起自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