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知道。”
祁远章停下来的脚步又动起来,话语被他远远抛在脑后:“快走!你爹两条老寒腿都饿软了!再不用饭,你今日便可以给我准备后事了!”
他张嘴闭嘴都是饿得要死,到了酒楼里,果真一副饿死鬼的样子。
烧鹅吃完了,又去吃鱼。
老大一条肥鱼,被他吃得干干净净。
鱼刺吐了一碟子。
太微坐在他对面,半点胃口没有。
撇去薛怀刃和她的事不提,旁的她零零散散差不多已经全告诉了他。
可他呢?
他说要退了慕容家的婚事留她招赘,显然是胡说八道。
然而她问起来,他却依旧满嘴胡言乱语。
又说招赘好,往后也能陪着她娘一道过日子。
摆出来一副贴心老父的模样。
怨不得她发火。
她再不发火,就要憋得吐血了。
筷子摔出去,她连碗碟也想一并摔了。
可到底是在外头,不是在府里。
碗碟一碎,噼里啪啦,叮铃哐当的,省不得要被人注意。
她最不想要的,就是不相干的关注。
太微把摔出去的筷子又捡回来一根,攥在手里,两头用力,想要折断了拿尖头展露展露自己的愤怒。可这筷子不知是拿什么东西做的,她原本以为是竹筷,一用力就觉出不对来,竟是半天拗不断。
她的手看起来单薄无力,可比起寻常姑娘,那已是力大无穷。
区区一根筷子,岂有折不断的道理!
太微觉得这筷子也同她爹一样得让人心烦。
她终于还是把筷子一把插在了他的鱼上。
鱼眼珠子白白的滚出来,像一颗劣质的珍珠。
“您从我这套了话,自己的便想省了不说,哪有这样的便宜买卖!”
祁远章看也不看她的筷子,又转头去吃炖肉:“你难道便全告诉我了?一点都没藏?”
祁远章神色微变。
不知是因为他那即将到来的命运,还是因为太微差点杀了她的表兄。
他一言不发,只安安静静听着她说话。
听她说如何逃脱,如何消失,又如何远离京城,过上和靖宁伯府千金截然不同的市井生活。
他终于认定。
太微所言,同姜氏经历的那场“疯病”果真截然不同。
然而这一切,全无从解释。
没有人知道事情是真是假,也没有人知道是怎么发生的。他推测这是一种“病”,可也仅仅只是推测而已。
证据,更是从未存在。
祁远章背着手,皱着眉,忽然问道:“国师的塔,可是建成了?”
太微原以为他要问他的“死”,不想他却问起了那座“十二楼”。她收敛心神,正色反问:“通天高的塔,您觉得能建成吗?”
祁远章摇了摇头,嘴里却说:“看看你娘和你,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一定不可能的吗?”
太微没言语。
他继续道:“国师的宏图大志,我虽想着不大可行,但凡事都有例外,保不齐便成了呢。”
太微觉得他的话有些可笑,可仔细想想又实在笑不出来:“兴许再让他建个百八十年的,便能成了吧。”
祁远章脸上的神情有些无法捉摸:“看来国师想从九天请下仙人一事,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太微听见“仙人”二字,又想起书里记载的那段古怪文字,不由得浑身一毛。
“您连国师的塔都这般惦记,怎么不问问您自己的事?”
祁远章揉了揉鼻子,像是鼻子里突然发痒:“你方才不是已经说清楚了么,来年五月,复国军行刺,一箭穿心当场毙命,还有什么要问的?”
他反问太微,太微一下子竟想不出话来接。
她想要他问什么?
她不知道。
她只是觉得,一个人听到了关于自己命运的预言,理所应当会问上两句。
那样子,才像是个人,不是吗?
可她爹看起来,为什么这般冷静?
因为这份冷静,太微突然间有些恼火。
她说不清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恼火,但就是恼,就是不痛快,想要骂人,又想要狂饮一壶酒。
午后的风裹挟着淡淡的土腥味拂过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