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是魔族中一个颇具盛名的女将，本领高强，追求者无数。有一日她落在镇上，正在玉器店内翻看玉佩，忽然遇到一个人。那人气度风雅，笑容温润，她对他一见钟情。后来，他们在此相识，相爱，生下孩子。她原本以为会一直这样生活下去，但是那个仙人走了，最后就剩下她一个人了。”

“娘亲不想回到魔界了，她怕那个人入不了魔界，找不到她，所以就在这个镇上等着，可是那人没有回来。娘亲是害病死的，是伤心死的。都是那个仙人害了她。她让我去找那个人，想让我替她问问他为什么不来，还想让我认爹。”

“娘，孩儿要走了，要去魔界了。找人的事，我会记着，但是认他当爹，请恕孩儿做不到。我不仅不想认他，我还想杀了他，把他千刀万剐。娘，我会替你报仇的。等到有一天孩儿能掌握整个魔界的时候，一定会把仙界毁了，让那些仙人生不如死。您在天上看着孩儿，保佑孩儿大仇得报吧！等到那一日，我会带着那个罪人回来给您磕头。”

孟嘉手里捏着素锦，有些茫然地看向地上的苏幕遮，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可是唯一一个知情的人已经永远闭上嘴，没人能替他解惑了。

他突然想明白，苏幕遮执意要葬在这里，一定是为了让他发现这条素锦。可是这素锦上说的话太过匪夷所思了，在魔界身居高位的苏幕遮苏公子，竟然怀着毁灭仙界的目的。

孟嘉将字迹仔细辨认了一遍，确认是苏幕遮的字迹无疑，心里疑虑更深。

他皱起眉头，喃喃道：“公子莫非是想让我替他做完未竟之事？可是白苏的实力强横，我如何能与他争锋？”

他想了一会儿，却拿不定一个主意，把素锦和玉佩重新放回盒子里后，又动手刨坑，不过片刻功夫，就挖出一个深坑。

他将苏幕遮轻轻地放进坑里，略微一想，又将那个盒子放在苏幕遮胸口的位置，再将他的手放在盒子上，却忽然发现，苏幕遮的左手一直死死地攥着。

他已经说不出什么心情，几乎是机械似的抠开苏幕遮的手，发现掌心躺着一张纸条。

苏幕遮淋了好大一会儿雨，浑身都湿透了，手却因为攥得紧，掌心只是有些潮湿，并没有进水。

纸条完好无损地传递到了孟嘉手上，孟嘉深吸一口气后，才敢慢慢地打开它。

纸条上只有几个字，道：“白苏马上就会死。”

孟嘉大惊。

大风呼号了大半夜，乌云极具威胁地压在山头上，却迟迟不肯降下雨来。直到黎明时分，天微微亮，山脚的村民从睡梦中醒来，想要出门劳作时，大雨才轰轰烈烈地降了下来，顷刻间就在天地间挂上一道无边无际的雨帘。

雨下的越来越来，林海在风雨中飘摇，仿佛在呐喊，在长啸。

山间一处不起眼的山坡上，高大的乔木遮天蔽日，连这里的雨势都仿佛小了很多。又长又密的绿草大片倒伏，像是给大地铺上一层柔软的毯子。苏幕遮静静地躺在绿草之上，锦衣雍容，容颜如玉，双目阖起，神态如常，如果不是脸色白得不像常人，还以为他只是睡着了。

孟嘉蹲在他身边，一遍又一遍整理他的衣襟，却总是觉得不满意，不停地用手抹平上面的雨滴。可是雨一直在下，他永远抹不干净，只能任由雨水浸湿他的衣襟，淋湿他的面容。

孟嘉终于停手，手干巴巴地僵在空中，像是不知道要做什么似的，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脱下身上的衣服，轻轻地盖在苏幕遮的尸体上。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倒退了几步，缓缓地跪下，将头重重地磕在地上，额头与草窝的积水撞在一处，水花四起。

他一字一字地说道：“公子，孟嘉会给你报仇。”

这个姿势维持了很久，他觉得膝盖有点发麻，连意识都有些恍惚了，才不得不爬起来，走到苏幕遮身边，将他轻轻地拉起，放到背上，一步一步往山下走去。

雨声潇潇，风声戚戚，孟嘉却像是什么都听不到似的，觉得四野里安静地不像话，只有他一个人的心跳不死不活地响着。

走着走着，孟嘉忽然想起苏幕遮的娘亲死的时候，苏幕遮在灵棚里哭昏了头，他也是这样一把背起苏幕遮就往大夫那里走。那时他体内属于魔族的血统还未觉醒，背着一个比他矮不到哪里去的孩子吃力地很，但是仍然咬着牙，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背上沉甸甸的，孟嘉意识到他仍然背着苏幕遮往前走的时候，旧日的场景和今夕的场景忽然连成一道线，好像只要他不停下，就能这么一直走下去。

山路湿滑，他一边走神一边走路，不小心踏上一颗山石，脚步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拼命地维持住平衡后，忽然觉得肩头一沉，像是有什么东西滑落下去了，便赶紧将苏幕遮放到路边的草地上，打算整理一下再继续走。

然而他只看了苏幕遮一眼，就如同被雷劈了一样，定住了。

他浑身发冷，嘴唇不由自主地打颤，鸡皮疙瘩从脊背迅速地爬上来，铺了一层又一层。

苏幕遮躺在草地上，湿透的衣服紧紧地贴在身上，将他消瘦的身形勾勒得一清二楚。他的脖子弯折成一个诡异的角度，头面向地面，歪在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