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榴,十月就要到了。”吃得通体舒畅了,庄伯庸这才停下来,继续刚才的话题。“十月是……”
“啊,我想起来了,我和人家约好去王府井的。大姐,你慢慢坐啊,我晚上就回来了。”庄叔颐却是连她的话也不肯听完,便落荒而逃了。
因为十月是她们父母的生日。
说来也是巧,庄叔颐和庄伯庸的阿爹庄世侨和阿娘柳椒瑛是同一天出生的。过生辰的时候,不少人说笑,他们俩该是前世定下的因缘。
在永宁时,庄叔颐不知道要花多少心思,年年不同地准备礼物给父母祝寿。往往提前半年便与扬波两个人开始是讨论了。因为她很希望看到,他们得到礼物时高兴的笑脸。
孩子大抵都是打从心底爱他们的父母。因为那是他们出生于世的起始,也是他们存活于世的根本。
然而却并不是所有的父母都会爱他们的孩子,或者说爱他们所有的孩子。时人好多子多福,是以家家户户都养着一群的孩子。当孩子多了的时候,无可避免便有的偏爱些。
人心本来就是偏的啊。
但是作为没有被偏爱的那个孩子来说,父母对兄弟姐妹的疼爱,便越发会激起他们心里的那层黑暗吧。哪怕再装作熟视无睹,也总会有时候发自心底地质问。
为什么不是我呢?
在大姐和哥哥的阴影之下几乎度过了整个童年的庄叔颐,再清楚不过,那句质问背后的泪水和哀伤。
而如今,她的心上,又多了一座沉甸甸的墓碑。
庄叔颐短暂的教学任务在夏天结束之前便圆满完成了。在此期间,她得到了国立北平图书馆的借书权,旁听课的权利,还有不少听说她要离开校园的学生们的眼泪。
“舒老师,你真的不能再来了吗?”一个多愁善感的少女哭得满脸泪,揪着她的袖子不肯放。
“也不是。如果我今年考得上的话,我就来吧。”庄叔颐不好意思地说道。“其实我连你们还不如呢,我都没考上。你们真是太厉害了。”
众人皆是震惊。“老师,你考不上一定是哪里不对劲。”
因为不管他们是用历史、文学、建筑、语言……甚至是数学上的问题来询问她,都能得到一个可以被教授认可的答案。若是她能够达到这样的水平,却不能和他们进入同样的大学。这大抵便是某种不公平了。
庄叔颐摇头否决了他们的猜测。“不是的。你们问的又不是正经的学术问题。只是我会的比较杂,你们说的我多少都能插上话,才给了你们这样的错觉罢了。”
若是她真的是因为遭遇了不公平才没考上的大学,阿年一定头一个便掀了校长的桌子。但是事实证明,不过是中国人才济济,她这样的无名小卒实在是数不胜数罢了。
但这应该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毕竟这也证明了,她的国家绝不会亚于任何别的自以为是的地方。
“好了,别哭了。我就住在猫耳胡同,你们总不至于还不知道怎么去吧。”庄叔颐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继续说道。“就算不知道,总还是可以问吧。我就不信在北平里,你们还能找不到路。这就让我质疑你们的水平啦。”
“老师”众学生皆是哭笑不得。虽说老师和他们的年纪差不多,但也就是这样的时候,才看得出来她那没长大的孩子脾气。
“别送了,外头热呢。等下次我来,请你们吃饭吧。别拉我袖子啦,要是你们师丈看到了,非得吃醋不可。”庄叔颐笑着轻推了他们一把,挥手道别。
但是走出去没有多远,庄叔颐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肩膀一下便塌下去了,抑郁地长叹一口气。虽然说得很轻松,但是庄叔颐想的还是,若是她也能去上大学就好了。
大学当然不是不能上的。在最好的学府面前,庄叔颐也许是不够资格的。但是以她的水平考一两个大学应当也是绰绰有余了。特别是北平还有着不少的“救命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