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嘉楠,你给我滚出来!”庄叔颐对着紧闭的大门,叉腰如泼妇一般大喊。“没有人性的旧社会奴隶主,那是你妹妹,不是你的奴隶!你这个封建!迂腐的!”
“住嘴。庄叔颐,别以为我不敢教训你。”庄嘉兰终还是忍耐不住,冲了出来,和她对骂道。“不敬长辈,你以为你是谁?世界的中心?谁都要绕着你转。你确实救过我没错,但那已经是十八年前的事情了,你就要一直揪着这件事压在我们头上吗?”
“你以为我一直以这种事情威胁你吗?”
庄叔颐不敢置信。就算是要挟,她能要挟他什么呢?不管怎么样他们都是祖先的后裔,都拥有同样的姓氏,更何况她有阿年,就算要杀人放火,也轮不到这窝囊废。
“你以为揪着不放的人是我吗?我可以告诉你,这件事早就过去了,别说是十八年前,就是八分钟前,我都不要你记得。现在我们说的也不是这件事情。告诉,兰姐姐在哪里,你把她怎么了!”
“我是她亲哥,我要对她怎么样,不管你的事。这是二房的事,轮不到你们大房来插手。何况你不是已经嫁人了嘛。没有你插话的份。”庄嘉楠不耐烦地挥手,想将她赶走。
而庄叔颐只感觉到了喷涌的怒气。她越过人群,揪住他的领子。
“我告诉你,庄嘉楠,她不仅是你的妹妹,也是我的姐姐。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是民国的公民,你无权罔故她的意愿。现在告诉我,你把我姐姐怎么了?否则我就打断你的腿。”
“听听啊。以下犯上,有你这样的妹妹吗?你就会用武力威胁人。柳家人的血统,就是个野蛮人。”庄嘉楠的这句话,深深地触及了庄叔颐心里最不容人侵犯的领地。
庄叔颐狠狠地甩开他,将他摔在了地上。“我告诉你,你要是再敢说我的阿娘或者我外婆家的坏话。”庄叔颐掏出怀里的那柄勃朗宁,拉开了保险。
“你、你想做什么?这是犯法的。”庄嘉楠就算再傻也不会忘记庄叔颐那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个性。现在他知道害怕了。
不管过了多少年,外表有多么的欺骗性,庄叔颐仍然是那个庄叔颐。
是那个敢以身犯险引开绿壳,敢为一个赌约而将匕首刺入自己胸膛,敢为一个虚无缥缈的自由跳下永宁江的傻子。
那个无所畏惧的人。
庄叔颐靠在椅背上深深地叹气。桌子上不知散乱着多少杂七杂八的东西,《申报》、《大公报》、《益世报》……所有可以收集到的报纸全都摊在了桌子上,当然还有些别的。
“榴榴,你还不睡吗?”扬波端了一杯热可可进来。先给庄叔颐披上一件稍微厚重些的衣服,继续说道。“你已经看了一天了。”
“我不知道。我绝对我好像疯了。好像只有我站在四万万人的对面了。他们都觉得张汉卿做得不对。好像只有我期待能够得到一场合作,哪怕是被鲜血染红的也好。”庄叔颐将腿缩上了宽大的椅子,将自己紧紧地缩在一块。
在那宽大的椅子上,她看起来只有小小的一团如过去一般无助。“我要的好像也不是和睦融融,而是战火,我不去想哪个山头赢或者输,我只想要他们快点结束这一切。”
“你只是希望有人能改变现在的局面。你只是想要有人将那些强盗赶出我们的国家罢了。”扬波知道她心里那些痛楚和哀默。
她有多么深切地热爱这个国家,和痛恨那些占据她心爱祖国的侵略者。哪怕遥隔千里,她仍然觉得那些竖着别国国旗的边界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而如今她都快要在一次又一次的打击中,对这青天白日旗感到失望了。她抱住自己,怀念起那个曾被她,曾被四万万中国人放在舌尖上颠来倒去念的名字。
火炬自民国十四年的那场葬礼便开始缓缓地熄灭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明明好像近在咫尺,但是却好像永远也看不到了。”祖国的统一。
扬波轻柔地抚摸她的背,无言地安慰。此时所有的话语都是多余的。更何况他并不是能如她这般体会到,那种对完整的热血沸腾的爱意。
她是一个有归属的人,而他的归属大抵只是她吧。
“会有那么一天的。”
没有信念的人无法理解,所以语言也是如此的苍白无力。而当失去的时候,才会发现所谓的那些愚蠢的信念是如何宝贵的一样东西。
那是炼狱中,唯一不屈的火炬。
然而在失去一切之前,人们不会意识到这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