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荷毫不迟疑,坦然回答说:“奴婢看不懂。”
这个回答将本来应该顺理成章得出的结论完全推翻。
四周陷入安静得诡异的氛围之中,而提出问题的那个人却在极静时大笑出声。
赵玄笑得不能自已。
他伸出手,手指按在眼角挤出来的那颗泪珠的位置。当他开口说话时仍气息不稳。
“很好。这就是本王想听到的,实话。”赵玄在话尾加重了语气。
小荷在听了他的话后如释重负,眼角眉梢的喜悦无论如何也隐藏不了。
如今她可以堂堂正正地面对王爷身边的旧人,她可以说她留在王爷身边倚靠的是自己的才干,而不是王爷一时兴起的恩赐。
从今往后,她再也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婢女,再也不用惴惴不安,再也不会被留在京城的那四个势利小人瞧不起!
至于暗楼那伙乌合之众,也不算完全没有用处,她迟早会收服他们。
如果忽略了泪水流尽后脸上皮肤干枯的皱缩,小荷踏出厅堂时可以称得上是意气风发。
她异常挺直的背影落在赵玄空洞的眼神里。
“该死的。”沉默片刻后,赵玄伸出手轻轻揉按着自己的眼睛。
他听过太多谎话了。一句一句的谎话,一步一步地令他变得越来越麻木不仁。
别人埋在他身边的小棋子,他不屑一顾。他以为就算有人能算计到他头上,他也能狠狠地报复回去。
所以他才会错失良机。小荷知道暗楼有暗害靖南王的计划,王妧也知道,区别只在于王妧提醒了他。
可是,王妧知道暗楼吗?
蓝绫被小荷买通,刺杀王妧失败,反被周充所擒。暗楼似乎有勾通镇察司的意思,周充一定知道暗楼的存在。问题在于,周充会不会告诉她?
不对。周充说不说,和王妧知不知道并没有必然联系。
假使周充说了,王妧也会自个去求证。她不会盲从别人,即便那个“别人”是周充。
是他想岔了。
赵玄的双肩稍微放松下来。他闭上眼,回想关于王妧的每一件事,心里却越想越乱。
罢了,他可以用一路的时间慢慢想,绝对不能急中出错。
赵玄按着扶手起身,慢慢地走到门口。久未散开的阴云成为他一个人的惨淡背景,唯有他的手里拿着的半块虎符印信发出幽幽的光芒。
“本王很不高兴。”
赵玄直直地望向门外阴云密布的天空,神情平静得像是在自言自语。
然而他并非独自一人。
那个匍匐在他脚下的婢女把头埋得更低了。
一条无形的锁链缠绕着婢女的脖颈。她用尽了力气,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禀王爷,孟树坚逃脱,是因为他一直心存戒备,实在与小荷无关。”
声调平稳。
婢女保持着镇定,只是额头的冷汗泄露了她的内心。
赵玄终于把目光收回。
“他们是什么人?”
一句没头没尾的质问,小荷却听懂了。
她错了,错在一开始的隐瞒。
“是拿钱办事的杀手。”她说。
赵玄仿佛恍然大悟的样子。
“本王想起来了。你挑唆老齐王妃去杀王妧,找的也是他们。”
小荷听不出话里的喜怒,只能沉默不语。
正当她准备松一口气的时候,赵玄话锋急转。
他盯着小荷的后脑,戾气难掩。他问道:“在你们眼里,本王的性命价值几何啊?”
拿钱办事的杀手?笑话!
既然拿了陈舞的钱,为什么转头又借小荷之口戳穿了猎犬发狂的原因?
他要是连这点伎俩都看不出,怎么可能从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里活着走出来?
“王爷……”小荷喉咙发紧,她再次说不出话了。
赵玄突然冷笑一声。
“本王又忘了。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婢女,怎么会知道一位王爷的价值呢?本王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自幼服侍的林氏,她的性命价值几何?”
小荷一听到林氏二字,瞬时抬起头来,面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