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波潭,湖心亭。
三人相对,素衣婢女往返柳岸与凉亭之间,足尖轻点水面,不时飞身交错,如穿花蝴蝶,令人眼花缭乱。不亏是藏娇阁手笔,这排场怕在这缥缈城里鲜有家族能做到。
距那夜恶战已过七日,我一身玄衣华服,凭栏观湖。只见碧波之间,锦鲤成群,风荷玉立,一派春尽夏初之色。再过这十天半月,此地便又是一番光景。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武道之途,举步维艰,平日勤练往往不得寸进。天坑经五年苦修,仅半步黩武。那日坠崖重伤,功力减退至稷田。深陷泽泥,倒成就了一番奇遇。以大地的土性滋养体内奇经八脉,再度返回黩武之境。
飘渺之夜,连番恶战,更是兵行险招,以战养战。
正所谓大道三千,各有不同。我连战四大公子,在武境上倒是稳固了。
藏娇阁地处飘渺城外瑶柱山内,天地灵气充沛,加之阁主每日以灵丹妙药相辅,我终不复当日进入飘渺城时的狼狈,体内自然之力充盈,精气神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举手投足之间,神光内敛,隐隐已有小高手的风范……
这些日子,白子應每日卯时都会前来探望。二人并肩而立、凭栏远眺。子應不喜多言,寥寥三两句,倒显兄弟情谊。我亦算品尝到渴望已久的亲情。
记忆中父母不见丝毫音容笑貌,只余千山外的孤坟。隐隐间我已萌生去意。
子應指向湖中游鱼道:“湖中有大鱼,百年成精,阔口龙须,常翻腾于水面。冬日引雾,夏时催雨。我数次向阁主讨要,皆无功而返!”
说罢,神色之间似颇为遗憾。
素姬闻言却是一笑:“公子风雅,岂可做焚琴煮鹤之事!”
我自是一愣,却见子應轻抚小腹,作垂涎欲滴状。一向孤傲的子應竟有如此一面,我不觉莞尔。
“如此暴殄天物,实非君子所为!子卿你可要为我做主!”
素姬巧笑倩兮,竟拿起我来打趣。
我不觉一呆,浑然不觉是在称呼自己。当下脱口而出:“阁主还是叫小弟楚横罢了!”
话一出口,心中略悔。身世之谜我早已信了七八分。只是心中仍有一丝疑惑萦绕心头,久而不散。
白子應沉默不语,气氛顿时沉闷起来。素姬正欲开口缓和气氛。忽见白子應一摆手说道:“天香之战,意犹未尽。小弟欲战,不敢请耳!”
我顿时精神一振,七日偷闲,只觉身子骨似锈了一般。若在天坑,只怕早已让我闹得鸡飞狗跳。
白子應仰首闭目,隐约感受山风微拂,良久才睁开眼睛道:“不消片刻,便有晨雨,不若你我就以此为限,雨至停手!”
我闻言大喜:“如此甚好!我若输了便是拼将性命,也要将那大鱼捉来加餐!”
说罢,不等素姬娇嗔,便如大鸟一般,腾空而起,直扑亭外那片水色荡漾处。
水势无常,载木载舟。
我借风荷曲茎,沉浮于一水之间。心念转动,天机古刀化作一道流光,从天际坠落。
我一点荷尖,侧身横翻,双臂摆动之间,如鸬鹚戏水。翻腾在池面水草之间。行走之间已将长刀接住。刀随身走,恰好划过水面。带起漫天水珠。
水珠炸开,一条人影倏地从中穿出,挟着耀眼剑芒。
我举刀格挡,却不知剑从何来。子應剑式缥缈,绝非实体。纯粹是以能量缔结的剑气。我竟一时无从把握,不由心中大骇。
人影一闪而逝,我连中数剑,整个凭空抛飞而起。忽觉身后剑气,勉力回刀相抗,又是一股巨力传来,复而跌了回来。
长刀脱手,整个人呈大字状摔入水中。
这时漫天水珠才飘然落下,倾覆在潭水之上。
白子應的剑气,尖锐而锋利,如根根银针。剑尖点穴,力透其中。真气顺着我周身经脉,迫向心脏。
我聚起全身自然之力相抗,仍由自己向潭底滑落。我这才恍然天香之战子應从未认真出手。原来四人之中,最强者并非雲青雀,亦非巫函宴,而是这个沉默寡言的白子應。若他全力出手,我绝非一招之敌。
潭水清澈,由下往上看,水面波光粼粼,犹如子應的剑芒,闪烁不定,让人无从捉摸。
我终于沉到水底,耳畔却传来了素姬的秘语,虽隔水传入却异常清晰,应有独到的秘法。不觉暗叹,往昔之我不过是井底之蛙。难窥天地之广阔。
“在缥缈四少之中,老大巫函宴不过是不学无术的纨绔之辈。你竭尽全力却几乎败于雷霆怒之下。若不是函宴体质羸弱,平时又疏于练功。只怕多耽搁一秒,你便在天雷之下灰飞烟灭。端木家传掌法,内劲刚猛。当夜颢曲不过是试探之举。子應借故出手,才让你侥幸得胜。而你三弟一向低调,对你亦是礼让三分。不过老二雲青雀以魂弑敌,另辟蹊径。即便遇上高于他的对手亦能吞灵噬魂。你暗中被人点醒神魂,看似受人恩惠,实是对方心思毒辣,欲借你神魂初成,尚未萌生神智之际,斩魂立威。谁知你天赋异禀,竟然死地而后生,实在是造化弄人……”
素姬所言,句句诛心。不觉冷汗一身,当夜我持勇好斗,创下响亮名头。落在行家眼力却如此不堪。内心不由涌起挫败之感。暗自警惕,日后行走江湖端不可如此托大。
只听素姬又言道:“说起来当夜你一战成名,连战连胜,实是机缘巧合。莫怪你三弟今日出手狠辣,若不是他那晚亲自出面,你便出不了这无双街。你打了缥缈四少的脸,日后恐怕不能待在云国了。尤其那雲家势力庞大,在京城更是位高权重,背景关系错综复杂。江湖断言,你已如那夏日之蝉,只得一时之鸣(命)!”
我在天坑终日以血舔刀,用命相搏。素姬之言,初时极为受用。只是这番话反倒激起我万丈雄心。
世间之大,不止云国,男儿志在四方,天下大可去得!
想到这里我心头一松,自然之力全力运作。
白子應那道剑气是福也是祸。剑气精纯,实是大补。只是非同种真气恐怕相互冲突。好在我的自然之力妙就妙在海纳百川,足够包容任何一种真力。
白子應的剑气在我强攻之下如冰雪消融。只是付出的代价却是全身经脉火烧火燎,我不禁在水底痉挛起来。
常人闭气最多不过百息。我一口气尽,却已在半柱香之后。此时胸中憋闷,正欲上浮。忽觉丹田之中升腾起暖意散布四肢百骸。那是一种来自天地的奇异能量,与我的自然之力相亲相近。恍然中我记起这几日所服用的玄果。每次运功化开皆是此般感受。
天地之间自有奇珍异宝,对于人体有莫大帮助。
古人常有服用奇宝而立地成仙的传说。虽不尽不实,但亦说明奇宝的神奇之处。
我本身的自然之力、白子應的剑气以及玄果的奇异能量在体内汇聚,三者冲突碰撞,在无形中壮大,继而淬炼着周身经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