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驿丞的家眷还是劳役,他们敢在饭里掺人肉,必定早已做好逃跑的打算,又岂会被抓到院子里头来?
所以元凶必定是逃了的,但这人肉干可不是临时放进去的,而是搅拌均匀,且闷蒸通透,可见此人不可能只是偷溜进厨房的。
再者说了,应天府尹这么浩荡的队伍开进来,整个驿丞都忙忙碌碌,若陌生人溜进来,又岂会无人发现?
李秘如此一说,两名伙夫当即磕头否认,而其中一名却迟疑了一下,李秘当即走上前来,蹲到那人面前,朝他说道。
“说出来吧,他闯下天大祸事,自己逃跑了,却让你们来背负罪责,这样的人又何必再包庇维持?”
那人终于受不住,朝李秘道:“公爷饶命,那人…那人是小人的堂哥介绍进来的,说是想顶替小人的劳役,今日才到,小人便让他跟在身边,好熟悉熟悉情势,小人也没想到他会做出这等事来,诸位大人且饶了小人一命吧!”
张孙绳没想到李秘三言两语便攻破了此人心防,将元凶给逼了出来,当即朝那伙夫问道。
“那人叫甚么名字,是甚么来历!”
伙夫摇了摇头道:“那人是甚么来历小人也不清楚,只知道他名唤程立。”
“陈力?”
“是前程似锦的程,建功立业的立……”
“那人长哪般模样?”
“这个……也就四十左右的年岁,穿着一身灰麻衣,戴了个怪里怪气的头冠,留着两撇鼠须,堂哥说他在苏州当个西席,只是被东家给赶了出来,一时没个着落,便来顶我劳役,让我给他一些银子受用度日……”
张孙绳也知道,伙夫只怕没法知道更多,只好变个法子,希望能从伙夫口中,得知更多的线索,便继续问道:“那人是甚么地界的口音?”
他虽然是云南左布政使出来的,到任应天府也没多久,但手底下有不少本地人,若探明此人口音,自然也就能够顺藤摸瓜了!
那伙夫却说道:“此人……此人是山东口音……沉默寡语的,偶尔喃喃一两句,小人也是听得不甚清楚……”
李秘听得此言,也并未太过意外,此人早有预谋,又怎会轻易透露自己的身份?
不过由此也足见,此人的反侦查能力极强,至于为何要用人肉来戏弄张孙绳,却是不得而知了。
张孙绳和李秘相视一眼,皆看出了对方的失望之色来,张孙绳当即下令道:“这些人先关起来,驿站的人一个也不准离开,派人四处搜查一番,这夜黑雨大,想来也跑不了多远!”
张孙绳如此一发令,众人自是倾巢而出,李秘却有些担忧,朝张孙绳建议道。
“府尹大人,囚车还在驿站,我看还是留些人手比较好……”
张孙绳也是让这人肉饭给惹恼了,此时哪里会想那么多,当即朝李秘道:“不碍事的,这不是还有你和米迦勒么。”
李秘还想坚持己见,可惜人手已经全部散了出去。
李秘看着这雨幕,难免有些担忧起来。
{}无弹窗这小小的一木桶饭,竟然让所有人狂吐不止,里头到底有些甚么东西?
李秘随手抓起一根筷子,只是随意拨了几下,顿时胃部发凉,肠胃发紧!
这五色糯米饭想来是当地的特色米饭,里头还有些滑溜溜的树叶子,以及一些粗粮和肉类。
关键就在于里头的肉!
李秘起初扒拉到一段小的不规则骨,以为是羊蹄之类的,直到他看到那半截手指!
而且这半截手指带着皮肉,能够非常明显地看得出,是经过了烟熏和腌制的!
这驿站的人是不要脑袋了么,竟敢用人肉干来煮饭给应天府尹吃!
张孙绳贵为应天府尹,这一顿饭又是跟王士肃罗儒望等人一道吃的,可以说最尊贵的几个人,全都吃了这桶人肉饭!
此时外头也已经聚集了很多人,李秘听到张孙绳气急败坏地咆哮道:“给我把那狗驿丞给抓起来!”
“不不不!把整个驿站都给我封了!所有人抓到院子里来!”
李秘也不忍直视这饭桶,便走了出去,此时张孙绳等人已经缓了过来,不过经过这大半夜吃喝,此时吐得遍地都是,实在狼狈到了极点。
张孙绳毕竟是个经事的,此时已经缓过来,可仍旧脸色苍白,神情阴沉,双眸通红,那是暴怒到了极致的!
这古代缺衣少粮的,易子而食也不是没有,许多残暴的酷吏也会有这样的恶劣行径。
尤其战国时期,吃人肉的事情也并不少见,到了后来,口味也刁了,又开始吃婴儿了。
当然了,吃人肉的目的也有所不同,有人是为了泄愤,有人为了惩罚或者示众,有人是单纯变态,有人则是为了表忠心。
殷商王朝末期,商纣帝子受辛把儿子姬考给杀了,煮了一镬肉羹给他的妃子姬昌吃,姬昌为了表忠心,只能吃下去了。
可这些毕竟都是在上古,当时并未如现今这么开化,只是无论如何辩说,驿站的人将人肉干混到五色糯米饭里给张孙绳等人吃,又出于何种目的?
若痛恨这些官员,不如干脆下毒,全都毒死作罢,因为下毒和掺人肉,得到的下场都差不多,必定会遭到张孙绳等人的强烈报复,若真有甚么仇怨,下毒比掺人肉可要爽快多了。
如果说只是为了戏弄或者恶心一下这些官员,代价也实在太大了些,驿站也就这么大,伙夫厨娘拼拼凑凑也就六七个人,很容易就会被追查出来,又是何苦来哉?
再者,关键的问题也就随之而来了,这人肉干固然恶心,但这些人肉干是如何得到的,只怕更恶心!
若是盗墓偷尸,听着就要反胃,若说是现杀现卖,那就更是血腥,背后更是隐藏着凶案!
张孙绳雷霆大怒,手底下的人也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很快便将驿站的所有人都集中到了院子里头来。
虽然还下着雨,但张孙绳也顾不得这许多,冒着雨便走到了院子里头来。
驿丞是个五十来的小老儿,此时佝偻着身子,瑟瑟发抖,只怕此时还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得罪了应天府尹,两人之间地位差距可是天上地下,他又岂能不恐慌!
张孙绳朝李秘使了个眼色,李秘也会意,便将那桶人肉饭给端到了院子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