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敬妃也摇了摇头,朝李秘道:“若没有你,就没有我和皇儿的今日,该是我们感谢你才对的。”
李敬妃到底是个贤淑优雅的,几句话便使得气氛极其融洽,充满了人情味。
“以往都是你跟万岁爷在聊朝堂上的事,我这个妇道人家也插不上嘴,今日总算是轮到我说话了。”
李敬妃如此一说,自己也笑了起来,朱翊钧在一旁微微笑,也不说话,仿佛将主导权都交给了李敬妃。
李秘也一头雾水,便朝李敬妃道:“娘娘有何训示,臣紧心听着呢……”
“你说话这般见外,我都不好意思开口了,还是爷来说吧……”
李敬妃又将这话题丢给了看热闹的朱翊钧,朱翊钧点了点李敬妃,这才朝李秘道。
“你也老大不小了,你看敬恩之时的眼神,朕和敬妃都看在眼里,看得出你是个喜爱孩儿的人,只是眼下都仍未婚配,敬妃既然自认是你契姐,也是操心,寻思着给你张罗一门亲事,你觉着如何?”
李秘也是愕然,虽然他已经习惯了朱翊钧的套路,知道这是打一棍子给个枣子,因为剥夺自己官服的事情,眼下不提政事而说私生活,就是拉亲近,给李秘一些恩情。
可李秘对甄宓是真心真意,即便明知道张黄庭对自己有意思,仍旧没有接受,又岂会接受李敬妃给自己张罗婚姻大事!
这事情若是由朱翊钧说出口,那便是旨意,可大可小,李秘赶忙想开口拒绝,然而此时李敬妃却开口道。
“你也别着急,你万岁爷器重的臣子,万岁爷自然要找个配得上你的,妾身已经与万岁爷商量过了,你正式认了我这个契姐,那个贞慎翁主就赐婚于你……”
“甚么?!!!”
李秘也是哭笑不得,慢说他跟贞慎翁主没有半点情分,便是有情,贞慎翁主这种没发育完全的小丫头,也不是李秘的口味啊!
而且这可不是寻常的跨国婚姻,里头承载着政治意义,那是李秘如何都不愿沾碰的东西!
李秘生怕朱翊钧要拍板,也顾不得这许多,赶忙解释道:“可万万不敢,贞慎翁主金枝玉叶,臣岂能高攀,再者,臣……臣已经有了心仪之人……早已订下盟誓,今生非她不娶……”
朱翊钧和李敬妃听得此言,却是一脸的恍然,两人相视一笑,李敬妃出声问道:“你说的可是你身边那个甄宓姑娘?”
虽然甄宓从未插手宫中之事,但朱翊钧和李敬妃知道她的存在,也并不值得惊奇,李秘也终于看得出来,让贞慎翁主嫁给自己,说不定只是这两公婆的试探罢了。
即便李秘真的认了李敬妃当契姐,也只是个外戚,成不了国亲,更不是宗室子弟,即便朱翊钧封赐高超品衔,朝鲜方面估计也不会满意。
李秘也不知为何,突然嗅出一股阴谋的气息来,想了想,便也朝朱翊钧点头道。
“正是,甄宓与我已然私定终身,便只是差个名分罢了,她家乡比较远,臣却一直忙于公务,如今无官一身轻,正想着与她回家乡去提亲呢……”
朱翊钧听得李秘率先截断了话头,甚至连官都不要了,眉头也是皱了起来。
在国宾馆这里撞见李秘,田义也觉着事情不对,可李秘说出缘由来,却又无懈可击,再加上李秘对自家遭遇的愤愤不平,也就变得那般理所当然了。
而且田义与李秘在门口这么一耽搁,沈鲤也从里面走了出来,田义就更是不疑了。
“田公公也在?”
“沈大人……”
田义与沈鲤点头行礼,而后朝沈鲤道:“奴婢是过来宣召光海君入宫面圣的。”
沈鲤也恍然:“原是如此……本官是过来核对行程的,这……这李秘顺道过来告别,便带过来了。”
田义也点头道:“理当如此……”
如此说着,田义便拱手失陪,走进国宾馆去了,他的背影刚刚消失,沈鲤便朝李秘问道:“果然让你猜对了,你怎么知道皇上一定会宣召光海君?”
李秘看了看田义的方向,而后才回过头来,朝沈鲤道:“皇上在乎的可不是光海君,也不是自家儿子,而是皇家的体面!”
“皇家体面?”
“正是!”
“沈老您想想,这光海君比大皇子也就年长三四岁,可他已经独立出使我大明了,还带着偌大的使节团,光海君无论在宾馆还是朝堂上,表现如何,沈老该比我更清楚……”
“虽说穷人孩子早当家,朝鲜那破地方,王子王女早熟早慧也是情理之中,可我泱泱中华,没道理输人一头,皇子是国家的未来,皇子落了下风,反不如一个朝鲜光海君,你让圣上怎么想?”
李秘如此说着,沈鲤也是恍然大悟,难怪李秘要说,朱常洛打光海君这个耳光,比这几年来所做的一切,都更能博得万岁爷的欢喜!
“所以你过来叮嘱光海君,让他帮着说些大皇子的好话?”
李秘听得沈鲤的问题,却摇了摇头,微笑道:“不,正好相反,我让他如实相告,心里有气也别藏着掖着,因为宫里发生的事情,是如何都瞒不过大明皇帝的!”
沈鲤虽然是个耿直忠臣,但并不代表他愚笨,他虽然厌恶党争那一套,但对于官场的手段和心思,他都非常清楚,李秘说到这一步,他自然也就明白了。
若光海君刻意帮皇子说话,反倒显得太假,只怕皇上也会认为是皇子勾结外使给自己刷好评。
而且沈鲤比田义更清楚,今次可不是李秘主动找上门来的,而是光海君事后才知道发生争执且打自己一记耳光的乃是大明皇子,他生怕得罪了皇子,才主动找李秘过来解决问题的!
沈鲤也不得不佩服李秘这一手,朝臣们争了这么多年,甚至不惜与皇帝怄气,耿直官员不知折损多少,却终究没能把朱常洛扶上东宫之位。
可此时看来,李秘这一手极有可能会成功!
皇帝之所以厌恶这件事情,并非认为立储没有必要,也更不是不想权衡皇子之间的优劣,更多的厌恶来自于朝臣们的相互倾轧和争斗,使得立储之事乃至于皇子们,都成为了朝臣争斗的筹码和由头,这才是朱翊钧最为厌恶的事情!
而李秘却跳脱出这种争斗的状态,只是让朱常洛和光海君站在一处对比了一番。
这是一个朴素的道理,那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如何如何的套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