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对了!”
甄宓凑过来一看,但见得张鼎思的舌头已经被绞烂!
张鼎思是言官,笔墨是他的枪矛,舌头就是他的刀剑!
正是张鼎思这张嘴,这根舌头,才掀起了朝臣言官弹劾戚继光的风潮,使得戚继光黯然落幕!
行凶之人没有劫财,没有放火,没有杀害其他人,目标极其明确,是仇杀无疑,吞书割舌,实在是太过明显了!
“你适才也说了,张鼎思是个言官,得罪了太多人,很多人都恨不得割他舌头,可不仅仅只是戚长空,即便知道这些,也没法确认就是戚长空做的啊……”
面对甄宓的质疑,李秘却只是摇了摇头,朝甄宓道:“可以确认是他了。”
他指着张鼎思的牙齿道:“你看,这牙齿被切了一截,必然是削铁如泥的利器,还记得少年剑师死的场景么?”
甄宓自然是记得的,那少年剑师的兵刃都被齐刷刷切断,足以说明戚长空已经得到了极其锋锐坚韧的神器!
不过李秘的佐证并没有结束,他走回到书桌上,指着那本残缺的书,朝甄宓道:“你再仔细看看。”
甄宓翻了翻残缺的那几页,虽然上下文已经承启不了,但从残留的前后内容却可以看出,这本书是张鼎思曾经上书的奏折合集,残缺的那几页,正是他弹劾戚继光的那封折子!
这奏折上言戚继光不宜北方,不管人材可否,专务揣摩迎合,这等人亦属可杀!
如果说吞书割舌之类的都不足以指向戚长空,那么这封残缺的奏折,便该是最佳的证据了!
李秘将残本拿在手中,走出了房间,朝王士骕和那推官说清楚了情况,而后朝他们建议道:“这个戚长空眼下应该还躲在金陵城中,若官府能够画影图形,散发海捕文书,给他制造一些压力,我想会有利于追捕。”
王士骕和推官没想到李秘这么快就锁定了嫌犯,自是大喜,只是画师这种东西,推官衙门里的可不济事。
古时画师本就不靠谱,最多只能画出一些面部特征,比如黑痣或者胡须之类,比较明显,有标志性的特征。
李秘想了想,返回到书房,用炭条画了一张素描像,他对戚长空再熟悉不过,甚至连周瑜也画了出来,将周瑜当成了帮凶从犯。
众人见得李秘这一手绝技,也是赞不绝口,毕竟利玛窦要到万历二三十年,才把油画等西洋画的技法传到中国来,李秘这素描,自是非常新鲜惊艳的。
只是刘知北却很不解,李秘这一路追捕周瑜,都刻意低调,从不让地方官府插手,为的就是避免打草惊蛇,如今为何却要动用南直隶的力量?
面对刘知北的疑惑,李秘也轻叹了一声,解释道:“他们已经开始明目张胆地杀人,而且戚长空对张府进出自如,说明他们极有可能找到了帮手……”
“若只是周瑜和戚长空,那便是大海捞针,只有一条线索,打草惊蛇,他们便是龙入汪洋,想要抓住就难了,可如今他们有了帮手,也就有了破绽!”
刘知北也终于恍然,原来李秘并非要逼迫周瑜和戚长空,因为此二人根本不怕逼迫,李秘想要逼迫的是他们的帮手!
夜色阑珊,笼罩着张府的也是一片惨淡愁云,留给李秘的时间并不是很多了。
他必须尽快确认一个问题,张鼎思到底是不是戚长空所杀,若果真是戚长空所为,那么就证实戚长空已经进入了这样一个心理阶段,只怕还有更多曾经弹劾过戚继光的言官要受害!
周瑜不是个滥杀无辜之人,但周瑜为何要到庐江县,意图也很是明显,他已经没有家人,按理说是没有实际意义的,唯一能解释的便只有心理上的满足。
一个人去拜祭自己的墓葬或者庙宇,能说明很多问题,这可不是缅怀自己,而是要告别自己!
周瑜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不能再用以往的目光来审视他的行为,所以纵容戚长空杀人也就不足为奇了。
但这些都是李秘的推测,必须要证据来佐证,且不说戚长空是个机灵人,为了成为陆抗,又接受了群英会长久的训练,单说张府里头这些愚蠢的家眷,将现场打扫得这么干净,即便戚长空留下些甚么,也早已被清理了。
王士骕也是愤懑且无奈,他可不是推官所想那般,只是依靠着强大的人脉圈子来破案,这三年守孝,他也不断在学习,以李秘为榜样来学习,所以破案的知识和技巧也都是有的。
现场调查无法进行下去,就只能回到凶案的主体,那便是张鼎思的尸体!
虽说李秘已经简单查看过尸体的状况,但一拳打死一个老人家,这种事情没甚么独特之处,甚至太过寻常,根本无法找到戚长空的特征。
背景调查其实也没有多大的意义,张鼎思这样的言官,本职工作就是得罪人,因为他的弹劾而遭遇到贬官甚至流放的人,实在是太多,根本数不过来,谁都有可能对他进行报复。
破家知府,灭门县令,地方官员从来都是为所欲为,政务管理存在太多的主观性,更何况一个狗急跳墙的官员,做出甚么极端的报复举动,都不算太过分。
若是四五年前还在苏州牙行混迹街头的青雀儿,或许他会将这仇家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但如今的戚长空,接受了群英会好几年的培养,无论是能力还是心智,都今非昔比,断然是不会这么做的。
可一拳打死一个老人,相信是无法满足他复仇的快感的,所以他肯定还对张鼎思做了些甚么,只是李秘暂时没有发现罢了!
“你们都出去外头等着!”
李秘也不由分说,将这些人都赶了出去,毕竟是武功伯,又是微服私访的钦差,张家人再如何刁蛮,也不敢说半个不字,更何况他们还破坏了现场,心中早已羞愧,此时也顺从地纷纷走了出去。
虽说有些凉薄,但事实也确实如此,人老了,命也就贱了,家人对于老人的离开,也就不再那么悲痛了,不少七老八十的老人离世,家属们甚至大松一口气,明其名曰喜丧,说不定还要敲敲打打摆上几桌。
张鼎思已经不在官场,因为是言官,得罪的人太多,所以家人从他身上已经无法得到再多的帮助,即便张鼎思死了,家人的悲伤也不会太过深沉,或许这也是他们诸多举动的解释。
正因为不算太过悲伤,他们的重点才会放在保持家族体面之上,而没有想到要给张鼎思伸张正义,报仇雪恨,或许他们连这个念头都轻薄了。
人都说仗义每多屠狗辈,最是负心读书人,这些文官家族的薄情也实在是可悲。
不过李秘也没有太多心思去理会这些,待得这些人出去之后,李秘便站在床边,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
张鼎思身材高瘦,一张马脸,看得出年轻时候也是个风姿绰约,意气风发的读书人,被收敛之后也显得很安详,诚如家人所言,确实保住了体面。
李秘查看了身体上下,除了胸口那个痕迹,确实再没有其他可疑之处,也难免有些焦灼。
见得李秘沉默不语,甄宓也在一旁说道:“你有没有觉着这人有些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