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希皋其实与朝堂上其他人一样,心里明知这个武功伯,李秘受领得是心安理得的,但李秘实在太过年轻,相比之下,李成梁戎马一生,最终也才混了个宁远伯,多少人盼着皇帝收回成命,夺了李秘的爵位呢!
也正是因为李秘的武功伯实至名归,张希皋才无言以对,只能耍无赖一般朝李秘下了逐客令。
“对,你这个武功伯无可置疑,某只是乡间老朽,又岂敢高攀,你堂堂伯爵,可别脏了鞋,还是请回吧!”
李秘本想着要救一救这老儿,见得这等脾气,也懒得跟他说话,开门见山地最后提醒道。
“你的报应要来了,当年你弹劾戚帅,招人仇恨,不久就会有人来杀你,我若是你,还是吃顿好的,准备好寿衣棺材吧!”
张希皋闻言也是脸色大变,双手都颤抖了起来,过得片刻却又怒了:“你这是在威胁老夫么!你也不看看,老夫纵横朝堂数十年,可曾怕过谁!”
李秘也是哭笑不得:“也不瞒你说,本伯爵若真想杀你,还用得着跟你这死脑筋费半点口舌?”
如此说完,李秘也就离开了,跟这样的人说话也实在可气,一个人的言行举止也能反应他的内心,这张希皋再如何故作清淡,也掩盖不住他年轻之时的清高孤傲,视天下英才于无物,这样的人不吃点亏又怎么能老实!
诚如后世人所言,并非老人变坏了,而是坏人变老了。
倒不是说这张希皋是个好人,而是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即便到老了,他也改不了这样的脾性。
李秘离开这小院之后,便回到了村头来,猿飞佐助等人已经散出去设伏,李秘也就随处走走看看。
这村子也不是很大,阡陌相闻,往来村民也都朝李秘笑着点头,没太多生分,确实是个很淳朴的地方。
不过村子四面漏风,哪里都是出入口,想要瓮中捉鳖,这个瓮实在不好圈起来。
若他们把张希皋盯得太紧,戚长空必然会警觉,毕竟周瑜和戚长空都不是泛泛之辈,一路奔逃,逍遥自在,本事自然是有的。
李秘沿着村道走了不久,便见得村尾有一间草堂,里头隐隐传来朗朗读书声,想来该是村里的学堂,也有些意外,便走了过去。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在大明朝得到了最极致的体现,即便是村里,也有秀才们充当先生的私塾或者学堂,为了这学堂,老百姓也是省吃俭用,将此生的希望甚至于来生的富贵,都寄托在了孩子的身上。
李秘走到窗边来,发现里头有个年轻人,正在学堂上领读,孩子们一个个跟着摇头晃脑,倒也怡然自得。
待得孩子们自己读起来了,那年轻人才闲了下来,在书桌上写起字来,李秘离得远,角度也不好,所以也看不到他在写甚么。
过得片刻,孩子们读完了,年轻人便将自己那幅字给展示开来,朝孩子们领读道。
“南北驱驰报主情,江花边草笑平生,一年三百六十日,都在横戈马上行。”
或许孩子们以前没读过这么长的句子,年轻人反反复复领读了三遍,孩子们才记了下来。
坐在后排一个孩子吸了吸鼻涕,朝年轻人问道:“先生,这几句是甚么意思?”
年轻人有些欣慰地笑着点头,牙齿白净,很是阳光,见得孩子们如饥似渴,便解释道。
“这首诗说的是咱们国朝的大英雄,大将军戚继光。”
于是那年轻人便开始讲戚继光的故事,岑港之战,台州之战,福建之战,兴化之战,仙游之战,北御鞑靼等等,甚至还深入浅出地给孩子们讲起虎蹲炮等等。
这一帮村里的孩子一个个心驰神往,满眼的崇拜,那吸鼻涕的孩子热血激荡,朝自家先生道:“等我考了状元,一定要去见一见戚大将军!”
年轻人苦涩一笑,只是摇了摇头,嘴上却说道:“那你可就要努力了,就你功课最差,兜里的蛐蛐还不缴上来!”
鼻涕虫也是嘻嘻一笑,孩子们也都笑了,学堂里充满了欢乐,这种氛围一直持续到了散堂,那年轻先生将蛐蛐还给鼻涕虫,还看着孩子们斗了一阵蛐蛐,从怀里取出一些饴糖来,分给孩子们,这群孩子才各自散开去玩耍了。
此时年轻先生才注意到李秘,朝李秘打招呼道:“乡野之地,让这位朋友见笑了。”
由此可见,这年轻人也是见过世面的,否则也看不出李秘这一身的气质来。
李秘也笑了笑,拱手道:“兄台寓教于乐,可比那些老夫子好多了。”
年轻人听得李秘夸赞,也是谦逊摇头,笑着道:“在下张纳言。”
“李秘。”李秘也是拱手为礼,那年轻人却有些讶异,朝李秘道:“原来您就是武功伯,倒是在下失礼了,不知爵爷怎么会到这么个小地方来?”
李秘摆了摆手:“不必如此拘谨,我也是过来探一个朋友,不过……朋友没在家,所以到处走走看看……”
张纳言也是机灵人,自然不会打探下去,只是寒暄一番罢了,此时也只是点了点头,朝李秘道:“若武功伯不嫌弃,不如到寒舍去坐一坐,喝口清茶,等你那个朋友?”
李秘想了想,终究是要打探村里的情况,这教书先生对各家各户必然清楚,找他该是不错的,便点头答应下来。
“我看先生年纪也不大,怎地不参加考试?”一边走着,李秘也打开了话题。
张纳言有些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道:“在这里教书育人也挺好的……”
李秘也是摇头一笑道:“但凡仰慕英雄的人,又岂会甘于寂寞,先生对戚帅如此推崇,必是有志于朝堂,困顿乡野,岂非屈才?”
张纳言终于是苦笑了一声,朝李秘道:“这事……不提也罢……这村子虽然不大,但乡亲都不错,看着这些孩儿一天天长进,个中滋味也是旁人无法体验的……”
话到了这个份上,李秘也就不好说下去,便趁着这个话题,问了些村子里的事情,一边聊着,渐渐也就走到了张纳言的家,不过李秘却停了下来。
因为他终于知道张纳言为何不参加考试了,因为他有个老古板的父亲,一个再也无心朝堂,也不希望自家儿子在朝堂受苦的父亲!
没想到张希皋竟然还有个如此出色的儿子,如此看来,这张希皋也不算太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