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杀……”
阎君只手负身后,翩然的长衣不沾纤尘,犹如闲庭信步般似缓实疾地执枪而来,温润如玉的声线,在枪尖愈发兴奋的震颤嗡鸣中,透出早已心知肚明的了然于胸:“单凭掌中一剑,于炼气之境强杀媲美尊者的凝灵巅峰,甚有好事者将阁下与江某相提并论……”
仿若凡间意气书生的温文尔雅,裹挟着语气中的不置可否,轰入雁断的耳畔。
雁断心脏的骤跳,伴随阎君步步逼近的身形而剧烈如鼓擂。
只话语掺杂的一缕威压,便令得他耳膜刺痛,脑海轰隆如雷吼,涌起阵阵眩晕。
“七律之后,我自问谨慎逾过往昔,但显而易见的是,今日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却昭彰着即使小心翼翼察觉敌人所向披靡之后意图退去,却仍旧无法逃离的无可奈何。”
雁断轻咬舌尖,沁入口腔的血腥之息令他遽然清醒,心中苦笑连连,却又百般无奈。
纵然不敌而远走高飞,亦须彼此差距并非天渊之别,方有逃离之希冀。
眼见对峙的那人长枪在握,挪移临近间蓄势待发,雁断强压下心底的惊悚骇然,声线仍旧微颤地意有所指道:“阎君大人方才之言可否算数,只一招?”
他往常即使濒临绝境而不动如山的冷漠,只因明晓尚有一丝生机,便决计不可轻言放弃,自乱阵脚。
但时至今时,近前的血面身影,却是令得只手遮天的大尊,在其一人手下有如摧枯拉朽般灰飞烟灭。
这等震撼无言的战绩之辈,仅是遥遥相对便心生威慑冲击之感,何况对敌之?
不久昔日之前,悬赏殿中侧目一瞥的热血沸腾早已烟消云散。
雁断尚有自知之明,这等威势无双的天骄,实非如他这般寻常修士比拟,亦非如他一般的寻常修士可敌。
不抵其一击,甚至企图逃之夭夭已成奢望,被绝望笼罩淹没的雁断,何以平静如常?
冷漠的少言寡语,不过遮掩心底黯然苦痛的伪装,他仅是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在绝境末路的生死一线之际,亦会惧畏、胆颤、心惊。
“多久未有这般战战兢兢了……”
雁断心绪惶惶不安地言有所指间,紧握刀柄的指间湿润微粘。
“江某虽说喜怒无常,但却一言九鼎,并非出尔反尔的下作之辈。”
闻言之际的阎君蓦然驻足,身形凝滞于雁断丈许开外,枪尖微微上挑:“倒是鼎鼎大名的屠杀阁下,如今却一副惊慌失措的狼狈模样,这番与传闻大相径庭的姿态,令江某失望透顶。”
阎君的语气仍旧那般谦和温润,言辞未曾夹杂一丝一缕的讥讽调侃,仿佛只是平铺直叙着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
雁断哑口无言,心底顿时升腾起羞怒交加之意,但随即他的心绪陡然一凝,豁然开朗:“原来如此!这便是往昔我所欠缺之物!”
“绝境!真正的绝境!”
他在刹那之间,心神一振:“曾经虽有多次身临险境,却因有所依仗,即便生死一线,亦如平常。这使我欠缺了生死之间大恐怖的历练!”
“行走世间,杀伐诸天,如若未曾经历真正的绝境,何以遍步天下?”
雁断醍醐灌顶般的醒悟之际,非但稳如泰山的停滞境界松动,周身更是不由自主地泄出了一股凌厉的杀伐之意。
他转瞬收敛了杀意,虽是心底疑虑为何阎君点悟于己,但在长刀竖于身侧之际,表面却是不动声色地抱拳恭声道谢:“谢过阎君大人点拨之恩。”
“何恩之有?”
阎君长枪划过身侧,虚空荡开了阵阵颤鸣,他温声地耐心解释道:“我只是不愿与毫无战意的废物对决。方才激将言辞仅是为使阁下重拾自信的手段,倘若阁下绝望不战,为我轻易所斩,岂不令江某与往忆寻回的希冀失之交臂?而深悟杀伐之道乃阁下悟性所致,又与江某何干?”
一如既往的温和,单刀直入的阐述。
“怕不是个傻疯之徒罢……”
雁断听闻阎君之语,在这危及时刻竟是情不自禁地心底震惊道:“不愿令你心生异感的雁某身死,与寻回记忆的曙光失之交臂,为何非要逼我接你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