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断苏醒的三日之后,晚暮时分。
数天时光,雁断不闻世事,安心于峡谷底部静修恢复。
峡谷底部虽是灵气稍显稀薄,但因始终雾气蒙蒙,是为天然屏障,罕有人迹。
更因地处千丈深渊,终年笼罩雾烟腾腾而不见曦月,故寸草不生,荒芜一片。
于他人而言,置身死寂无声的峡谷不过煎熬。
但雁断自踏修真数年,不善言辞,除去曾与薇敏情意绵绵之外,余者时分大抵皆为孤身一人,此地寂寥的罕为人知,恰如其分地令他莫名舒适。
仿佛已然远离喧嚣驳杂的算计人心,仅留天地静谧的恬淡无声。
身处此间,雁断方才沉寂些许心绪,借着盘膝打坐的空隙,回忆之际默然思索起偶遇阎君之前,与那位不知名的天道棋子之见。
“单不论日后共赴边疆征战之虚实,但同为天道之棋,何须初次谋面,一言不合便刀剑相向……”
雁断抚了抚崭新衣衫之下,胸襟处几近痊愈的枪影洞穿之痕,借由吞下一枚辟谷丹的空当,摩挲着下颌,心底疑惑不解道:“先前匆匆一瞥,如今细细追忆,视其大抵中指为戒,应是旭之凝灵成员,莫非是因彼此敌对之由?”
“应当并非全然如此。”
此念初升,便在下一息雁断的兀自摇头中,心底顿然否决:“那人初见便曾言,送上门前之气运,大抵便是谓以我罢。莫非斩杀天道棋子,便可得以气运增进?”
气运之说流传甚广,凡间亦称之为运气,修真界传言若是气运鼎盛,非但修途一帆风顺,有如神助,更是必踏真仙之境,脱离红尘之躯,飞升大千仙界,逍遥自在。
而倘若气运衰败,则修途坎坷崎岖,终成他人崛起的垫脚石,含恨陨落。
“倒是不知修士斩灭天道棋子便可增进自身气运,或是唯有棋子彼此间厮杀,胜者得以气运加深?”
雁断摩挲下颌的手指,微不可查地轻轻颤动,心神隐隐开朗之际,一股冰寒之意升腾,自心间侵袭周身:“但不论如何,天道这般行径的确莫过于养蛊,所谓的天道棋子,怕只是一个徒有虚表的噱头。其目的不过令得大陆修士彼此厮杀,进而筛选杀戮之后的存活之辈为己所用。”
四方虚空雾气浓郁将滴,灰白之色透着极深的压抑,雁断长吁一声,胸口闷意稍减:“强者为尊,别无他法。不论天道旨在养蛊,亦或其他。于我而言,为今之计便只有竭尽全力变强……”
“首当其冲便是成尊!”
雁断抚着下颌的手指一紧,薄而锋利的指甲无意识刺入了肌肤,殷红的血迹渗出,滴落下颌,他却恍如未觉般手指紧攥更甚:“唯有晋升结丹尊者,方可化解兄长绝脉。”
或许是下颌愈演愈烈的刺痛,令得雁断惊醒。
他略显虚弱地摇晃起身,抬手甩去抹下颌边的血滴,低声自语道:“化解绝脉,以兄长之资质,外加那时我以尊者之名所得资源,定可令得兄长修途一帆风顺,不过太过顺理成章,会使兄长怠惰,应暗中增加磨练……”
雁断幻想着未来成尊之后的种种,本应染着黯然烦闷的淡漠神色,竟是自眉宇间隐现出憧憬喜悦之意。
不过随着未完的言辞戛然而止,他的神往悦色悉数隐没,只余一声自嘲笑意:“以我之资,五年仍旧未破炼气境的桎梏,凝灵尚且鞭长莫及,更遑论结丹之境,遥遥无期罢……”
沧然一声剑吟骤响,寒光乍现浮空,惊得身畔烟笼雾蒙四下散开,似是对突现的锋芒退避三舍。
雁断握上了血红的浮空长剑之刃,五指一紧的猝然之际,一道微弱破肤声裹挟炙热血色渗出了指间。
“若是坚持不懈,或许尚有成尊契机,但倘若因此消沉,那便彻底无望。”
殷红滚烫淌落剑身,在长剑一阵略带兴奋之意的颤鸣中,雁断脸庞残余的情绪尽褪,独留寻常时日的漠然,如墨眼瞳凝成一股淡如清水,却深邃如星河的坚毅:“此生不灭,拼杀不止。兄长,你曾言命途难违……终有一天,我定以无尽厮杀,抓取那一缕飘渺契机,成尊者之身,违一个命途,还兄长一个朗朗修途!”
血迹侵染了剑身,于一阵细微兴奋之意的轻吟声中,悉数为长剑吸收。
长剑血红之色蓦地亮了一分,显出了剑身距剑柄三寸之处镌刻的小楷字迹:“落血”。
寒光所向,剑影过而敌血淌落,是为长剑落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