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玉紧紧盯着一身布衣长衫的来人，眼底充盈的厉色之下，隐约有一抹忌惮之意。

尽管他自视甚高，口口声声地大放厥词，所谓许亦杀得他落荒而逃不过是因卑鄙的偷袭罢了。

但正如先前之言，他的这番自负姿态，不过掩饰心间噩梦的自欺欺人。

对待雁断的不甚在意，是他高傲的俯视，更是他的恐惧伪装，出手加以控制的力道，是留雁断一命的说辞，更是他不愿太过招摇，引来许亦之流瞩目的借口。

“独孤一族的鼠辈，仍旧是那番自负而自卑的畏惧姿态么？”

许亦折扇轻摇，漾起落于剑眉上的发丝飘荡，亦勾起了他俊容之上唇红齿白的微笑。

夹杂着讥讽的笑意，在清冷的声音中，却难以令人升腾起一分厌恶之感。

但叶玉却是例外，他的眼眸深处映着远处雪白狐狸蹲坐雁断身边的影子，更深处却凝着许亦摇扇的姿态。

“做作的惺惺作态，当真令人恶心作呕。”

叶玉毫不示弱地反击，却是无心反驳许亦的言辞。

他的心思，均用以琢磨如今的处境。

叶玉因噩梦而耿耿于怀，并非源于畏惧死亡，而是恐惧毫无价值地陨落。

“夺舍时日尚浅，修为十不存一，或许翻手便可碾压大尊之修，但欲要抵抗许亦这等同阶之修，莫过于痴心妄想。”

他一边言辞拖延时间，一边细细思索分析着：“实力差距悬殊，逃跑更是天方夜谭，而今之计，唯有殊死一搏……”

叶玉微缩的瞳孔，被远方虚空的雁断身影尽数占据。

他在转瞬间做出决断，亦在同一时间抢先出手。

“本座不畏死亡，否则亦不愿踏入这片天地！本座畏惧的，不过是毫无意义地身死道消罢了……”

他难以忘却那天历历在目的场景，一剑连营士卒陨，一剑诸将灭。

他震惊于持剑女子的风华绝代，更惊骇于同族的轻易覆灭。

自小崛起于微末，尝遍弱肉强食的叶玉，时常流连于生死边缘，他岂会畏惧死亡？

那个绝代女子留下的噩梦，并非她的强绝无双，而是自己不及呻吟的刹那陨灭。

元婴期乃何等高贵的存在？

他身为堂堂的元婴大修，却甘愿跪伏赔笑在土著蝼蚁的脚下，这是隐忍，更是他渴望证明自己的野望。

叶玉为何自愿赴身战场？

唯有战场生死之间的厮杀，放可成就绝世强者，唯有成就绝世强者，以赫赫威名方可证明自己，被族人敬仰。

但初入战场的经历，却令他破碎了奋勇杀敌的幻想。

强者一指便可覆灭万千弱者，若是这般愣头青模样扎入兵卒人潮之中，究竟是酣畅淋漓地浴血战场，崛起于茫茫黄沙之间，又或是撕心裂肺地马革裹尸，掩埋于莽莽荒野泥土？

叶玉畏惧了野望尚未萌芽的残酷，因此他来到了中土，成了斩棋人。

他顽抗着心底的阴影，为斩灭棋子，荣耀加身而战。

他的自负是流于表面的，亦是不堪一击的，但他的骄傲从未显露，只是沉寂于已然逐步茁壮成长的野望之中。

独孤一族之内，叶家高层流传着一个传说。

叶家之主以斩棋人的身份潜伏大陆数百年，灭杀了两位天道棋子。

这是罕有的战绩，更是振奋人心的战绩。

大多数斩棋人在潜伏中土之后，均被十大世家，亦或修真联盟所属的悬赏殿绞杀，一无所获。

而叶玉不仅灭杀了天道棋子，更甚灭杀了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