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时分理应皓阳出天际，然而尚未退却的阴云仍旧浓郁，仍旧遍布天穹之上。

因此，那道本应和煦的朝阳光芒，却如同丧失了灵魂的行尸走肉一般，缺乏璀璨与活力，连绵起伏的东山边，并未有料想的光芒万丈，而仅仅只是投射出一缕缕断断续续的黯淡光彩。

这种黯然的阳光，非但没有为黎明带来明媚，更是为之增添了一抹说不出的压抑。

神色颇为憔悴的雁断遥望着东山的晨光，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总觉得胸口仿佛压着沉重的磐石，难以喘息，几近窒息。

尊者之境莫非是几近窒息，就算是当真窒息，也足够存活极长的一段时光。

对于如今的雁断来说，窒息在短时间之内真的算不得什么大问题，然而他面对阴云覆盖下的朝阳黯然之际，却相当矛盾地感觉窒息极其不适。

或许身体的窒息与精神的窒息，总归是不一样的。

雁断压着胸口、梗在鼻喉的堵塞之物，大抵也并非是什么实质性的物事，而仅仅只是心绪烦闷的一种缥缈感触罢了。

暗影不曾安息之前，雁断所遇到的诸多诡异经历，尽皆都是缘起于其。

然而如今的暗影已然逝世，雁断亲身经历的诡异，却再也没有了解释和猜测的对象。

一瞬之间，雁断陷入了深深的枷锁之中，开始产生了自我怀疑与否定。

修行近十载，让他变得谨慎而小心，同时也让他变得喜好猜疑起来。

很多时候，他都执着于某些不应当耿耿于怀的事物，进而为自己徒增烦恼与压力。

很多修士在面临自己难以解释的诡异之后，尽管一定程度会去思索一番，但出于理智，思索无果便会暂且抛之脑后。

毕竟毫无线索与由来的事物，即使绞尽脑汁也无济于事。

但雁断显然不是这些很多修士之中的一位，或者说如今的他，失去了一个正常修士该有的理智与冷静。

曾经闯荡修真界的他，自以为无依无靠，所有的生死磨练都是凭借自己一己之力扛过去的，然而暗影突然现身，却让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若非父亲环环相扣的谋划，雁断不可能顺利走到今天这一步，而如若不是父亲暗中不厌其烦的协助，雁断也不可能存活至今。

生死边缘的起舞，任何稍微的差池都会让结局天赋地府。

也就是说，雁断原本坚信不疑的无依无靠，实际上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而他始终以为自己所度过的诸多劫难，实则皆有暗影这位父亲暗中不遗余力地协助。

换言之，假使没有暗影的从中相助，他早已身死道消。

而曾经那些困扰他的诡异物事，或多或少也是与暗影有所关联的，换言之，那些所谓的诡异，其实尽皆不是真正的诡异。

至少，那些难以费解的诡异，并不是真正加害于他的。

但是，如今暗影已经安息，这意味着雁断如今乃至未来所遇到的生死危机，必将无人暗中协助，所有的劫难都是真正意义之上的单靠一己之力。

甚至，他所遇到的难以解释的诡异物事，也将是彻底地不知缘由，不明善恶。

现今的一切，雁断所能依靠的，唯有他自己。

“曾经的劫难有父亲暗中协助，方才相安无事地躲过死亡，如今失去了父亲，我还能够幸运地躲过几次未来渺茫而险恶的灾祸？而我又如何去分辨所经历的诡异事物，究竟是善是恶？”

雁断俯首看向他颤抖的双手，一阵晨风幽幽掠过，淡薄衣衫之下的皮肤，登时起了一片悚然的寒意。

不久之前莫名其妙的泪流与悲伤，以及直觉缺失的一段记忆，都不会再有一个扣着墨色面具的身影现身，去向他解释前因后果。

而先前中毒已深的他，却最终安然无恙地苏醒过来，也不会再有暗影对他阐述缘由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