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当天夜里,李世民就又再次从唐国府内潜行出来,前往东城。
此时两月之期已至,李渊已经解除了他的禁足。可李世民之所以这么鬼鬼祟祟,还是一如前因,不愿他这次的行踪,被他人察知。
这一次,他直接从东面的水门出城,不过多时,就来到了一间破庙之前。
而就在他靠近那面门不到二十步时,忽有一道白练般的光华,从庙门内穿梭而至,钉在了李世民身前。
“来人请回!藏头露尾之辈,罗某人并无见面的兴趣。”
李世民的剑眉微扬,随后就收起了灵术,解除了墨甲,坦然自若的继续行去行去。这一次,他却未遭遇任何阻拦,还未走入庙门,就见里面一位三旬左右,面相精干的中年,正以炯然有神的目光扫望过来。
当这位看清楚李世民的面目之后,却不禁眼现讶色。
“阁下的年纪,似还不足十六?居然已是三品修为,真让人意想不到。不知是关西哪家将门出身?似足下这般的英杰人物,便是三国与五胡时代,想必也是罕见。”
三国与五胡乱华之时,虽是天下大乱,却也英杰辈出,远非现今英雄凋零的时代能够比较。
李世民则是心中微定,对自己的五轮神气诀又多了几分信心。
对面此人,之所以瞧出他有‘三品’修为,是因他还未能完全掌控收束住自身真元之故。
等待再过十几天,自己的一身气血元力,都沉淀下来,对面多半就看不出来了。
“在下李世民,出身武功李氏。”
李世民抱拳一揖,随后就开门见山:“这次前来,是想雇佣罗先生,担任李某的私人供奉。”
“雇佣?”
那中年一声失笑,眼现不可思议之色:“你应该听说过我罗礼的名声!要雇佣罗某,可不便宜。”
“在下赶来之前,自然已将先生的一切,都打听明白。罗先生十六岁前,曾为西域马贼的小头目,因为兄弟鸣不平,与首领火并。事成之后出逃,游历天下三载,之后因机缘巧合,做了右武候大将军贺若弼的亲军旅帅。而自五年前右武候大将军被赐死之后,罗先生就从此漂泊江湖,行踪不定。可江湖中也有传言,这几年贺先生以杀人为生,以一手出神入话的箭术,战绩斐然。又有传说那黑榜中,排名前三的‘无面箭’,其实就是贺先生。”
李世民神色坦然:“李某想要雇佣先生至少二十载,罗先生有什么条件尽可开。”
罗礼闻言,却是惊疑不定的,再次盯着李世民上下打量。
李世民不由无言,这时候他才想起宇文述麾下九部之军南下,太不合常理。
辽东城没有解决,路上的补给通道,就没可能打通。这些南下的将士,就不得不自己负担起大军所需的粮草与补给。
这多半是天子的不得已之策,是想着直接攻击高句丽的本土王城,将后者迫降。可这计划虽好,且高估了军中将士的忍受能力。
——百日所需的粮草,还有墨甲、墨石、刀牌,枪槊、衣资、戎具、火幕等,这未免也太多了。
这意味着除车马负担的部分之外,每位士卒的身上,也需负担至少二百斤以上的重量,并徒步行走数步里。
这即便是在军中士气高昂的状态,也难承受。
“左翊卫大将军乃当世名将,既知不妥,就该劝诫天子才是。”
长孙无忌心想这位,即便劝诫不成,在知道军中粮草不足的时候,也该直接撤离。
不过他这句话才刚问出口,就知不妥。幸在宇文士及对他的冒犯之言,并不在意:“他也劝过了,可惜陛下即便在高句丽城下屡次受挫,也一直没有消去对此国的小视之心。如果这一战,是我父亲独自统兵,必不会遭遇这样的大败。可在朝堂沙场,更说的是身不由己。”
李世民听到此处时,已是唇角冷挑,心想宇文述身为九军主帅,却能在这样的大败中无罪脱身,反倒是辖制左翼的副帅于仲文,被天子夺职——这份本领,可真是让人佩服,也让他不知该如何评价才好。作为天子的走狗,这位左翊卫大将军忠实的履行了天子的意图,作为宇文氏的家主,又成功的避开了这次的危机。唯独那三十万大军,客死异乡。而天子的攻辽之战攻败垂成,客死异乡。
可因顾忌与宇文士及的交情,这些话,他也只能在肚子里面腹诽而已。
此时长孙无忌,又凝眉问道:“陷在辽东的三十万人,总不可能全死绝?朝中就没有个说法?”
这次宇文士及,却是气机略滞,半晌之后才在李世民二人的目光注视下,轻声一叹。
“当时天子陛前,其实也议论过此事。有人说要花钱赎人,有人说还是需以死相逼,让高句丽主动交出战俘,我父亲则更倾向于明年再次出兵,扫平辽东之后,那些被俘的将士,自然可得自由。可谁都没想到,高句丽的那位莫离支,会那样疯狂——”
言及此处,宇文士及的语声,已变得沙哑沉重:“高句丽收集我大隋所有战亡将士的尸骸,又在鸭绿江边,斩杀战俘五万,在辽东附近,筑成了三座京观。”
李世民与宇文士及,都俱皆骇然,一阵面面相觑。此后二人的眼内,也都涌出了暴怒之意。
——那高句丽不过一个弹丸小国,竟敢倒行逆施,丧心病狂至此!不但将大隋将士的尸体,筑为京观,还敢斩杀战俘!
此等禽兽之行,也只有是五胡乱华的那个年代才有过。简直是骇人惊闻,人神共愤!
李世民此时是恨不得亲提十万大军,将高句丽一举踏平,以泄胸中之恨!
可他随后又自嘲一哂,看向了自己身上披着的白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