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男人都是逆反的心理,苏明德坐下来,啜了口赵姨娘替他斟的茶,皱眉道:
“珍儿样貌脾性都好,怎么就不争气了,我说是各有各的福气,再说了,你以后还愁没好人家啊。”
赵姨娘一听这句话,便知苏明德有其他的意思,她也跟着坐下,“老爷,这话怎么说?”
苏明德笑道:“等宓儿嫁了过去,我们也是有后台的人,到时候让宓儿帮珍儿在京府选个家世好的官家子,有厂督在,他们还敢不娶么。”
这便是苏明德打算之一,秦衍毕竟是宦官,也不知道能宠苏宓几时,又没个孩子牵绊住,以后万一失宠了,至少还有珍儿。
商贾之家再有钱也上不得台面,他早就想将这些个女儿都嫁个读书人,本来苏宓的虞家表哥是举人,再合适不过,那不是被退了婚么。不过现下也不错,至少家里还有两个女儿,都能靠着苏宓攀上官家了。
赵姨娘心里高兴极了,她看着苏明德的脸色,嘴上还是说道:“可,也不知道二姑娘愿不愿帮忙。”
“有什么不愿意的,她以后又没个孩子,还不是得靠着娘家人的帮衬,你啊,就是太为别人着想。”
赵姨娘掩嘴笑了笑,“对了,老爷,中秋琦儿还赶得回来么?”
苏明德想起儿子还在外地,皱了皱眉头,“县里的铺子临时出了些状况,琦儿回信说还要等几日,我看中秋是赶不回来了。”
“老爷,其实琦儿已经过继给夫人,我也不该多言,不过他如今都已及冠了,房里还没个人”赵姨娘忖度着苏明德的脸色,见他没什么不悦,继续说道:“我看我娘家的采薇就不错”
苏明德忖度了一番,道:“琦儿的事,的确是时候该考虑考虑,不过也不急。”
“老爷,原本是不急的,但二姑娘嫁给了厂督,咱们可就该急了。”
苏明德疑惑,“怎么?这还与宓儿有关。”
赵姨娘眉梢一扬,眼里闪过精明,“老爷,你听我跟你说。”
乾清宫里,沉重的殿牖紧紧闭合,殿内摆着错金银兽大熏炉,镂空的炉盖下沉香无声燃烧,一室暖香。
瓷质青花灯在高处火光熠熠,朱景煜坐在龙椅上,脸色比之前似乎好了许多,只偶尔才会暗咳几声。
“其实,那日你完全不必娶那个秀女,推了张怀安便是。”
“身边只这一个位置是空的,随意寻个填上了,以后也省得麻烦。”
“咳——,你当真是随意寻的?”
秦衍突然想起来苏宓那日御园里头,急急点头的模样,于阴影中笑了笑,没有回答。
“几时启程?”
“明日。”
待秦衍走到殿门口时,朱景煜突然叫住了他,声音嘶哑低沉,
“阿衍,等到了那处,替朕,也敬一杯。”
秦衍脚步一滞,笑意顿失,“好。”
交州离应天府虽隔了一个徐州,但马车行的快,又不绕远路,途中只在官驿休息了两次,因此秀女们的骡车还未进州边,苏宓已经到了江陵城。
黄昏下的苏宅门口,虞氏和春梅,都一早得了信站在那翘首等着。
冯宝先下了马车替苏宓摆好了垫凳,他一抬头,眼尖看到了等着的虞青娘,心里便忖出了她的身份。
“这位是苏夫人吧,我是督主身边的小太监冯宝,督主命我先回交州,过两日我便会谴媒人上门,请夫人放心,我们督主说了,三书六礼皆备齐全,不会亏待了苏姑娘。”
冯宝一下子说了这么一通,虽是对着面前的虞青娘说的,但后面慢悠悠走下马车的苏宓却也都听到了个尾巴,心里顿觉得甜丝丝的。
然而站在冯宝对面的虞青娘的脸色却算不上好看,她神色讪讪,只是点了点头,敷衍了一句,“劳烦公公了。”便不再多言。
冯宝见虞青娘脸色不好,心里也能猜到几分,说句实话,百姓之中看不起他们宦官的占多数,纵然没有看不起,那也绝不会希望自己女儿嫁给他们这种人的,他们就是带了残缺的人。冯宝眼神黯然,可若是有的选,谁想受这个罪呢。
冯宝心里有些低落,面上依旧带着笑,他转头走至才下马车的苏宓跟前,道:“苏姑娘,那奴婢就不继续叨扰了。”
“谢谢冯宝。”苏宓笑道。
苏宓看着冯宝上了马车渐行渐远,再回过头就是站在门口面容憔悴的虞青娘和眼泪汪汪的春梅。
“娘,春梅,你们怎么在外头等我。”苏宓拉过虞青娘的手。
虞青娘张了张口,还是没把想说的说出口,“回来就好,你爹在厅里等你呢,我去你院子里等你。”
“嗯。”苏宓看了看虞氏皱着的眉头,心里也有着说不出的难受。
二进院的正厅里,苏明德坐在主座,他和虞青娘是截然不同的神色,看着走进来的苏宓也是笑容满面。
“爹,”苏宓进门喊了一声。
“宓儿,回来啦,路上奔波的辛苦了。”苏明德笑着起身走近,还拍了拍她的肩膀。
苏宓有些诧异地看向苏明德,他还从没有这么温和地关心她过。
“对了,厂督没一起到江陵城来?”
此话一出,苏宓便明白了苏明德的反常,她如今在他心里,不是苏家二姑娘苏宓,而是东厂厂督的夫人苏宓。
她从小一直最希望的便是苏明德对她假以辞色,如今真的得到了,却是因着这个缘故,好像也并不那么高兴。
“督主他有些事要处理,所以晚几天过来。”
苏明德的心情颇好,原以为厂督不会为了苏宓特意来交州迎娶,没成想听苏宓的意思,还是会来。
这说明他对苏宓还是很上心的,那他能得的好处可就更多了。现如今,交州城与他一同做生意的几户,都不知道多羡慕他,有这样一个有权有势的女婿,以后还有谁敢给他使绊子。
虽说宦官这个名头不好听,但横竖是皇上赐的,又不是他卖女求荣,也就青娘怎么也想不开,整日愁眉不展,连带着还对他摆着脸。
“好了,早些回去休息吧,你娘想你想的紧,你也劝劝她,女儿嫁人是件大喜事,哪有她那样整日苦着脸的,把福气都苦掉了。”
“是,爹。”
回去的路上,初秋的晚风有些许冷,苏宓的眼眶却带着潮热。她不觉得嫁给秦衍有什么不堪,相反,她从知道这个消息以来,都是满怀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