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他就是捡了个漏。
满朝官员想到这点心底更是一突,能让大部分朝臣推他捡这个漏,穆蕴到底有多少底牌。
龙椅上的刘谱倒是一反前两天的不同意脸色很好,这么个才进官场三四年的小子做宰辅,正好给他机会捋顺这一众朝臣的毛。
等京畿守卫全都换成他的人,第一个要做的就是用炸药炸平穆府,对了,还有议事处。
下朝后,百官自动让开位置,笑着请新任宰辅先走。
白玉腰带将穆蕴衬得更加修长挺拔,暗红紫绣的官服反而使他俊美无畴的面容透出无上威严。
无意间对上他的视线,即便是纵横官场二十年的张副相也不由恭敬垂头。
看着眼前一晃而过的衣摆,张副相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这的确不是绣花枕头,而是头一直在他们后面打着盹儿并漫不经心地琢磨先吃哪一个的猛虎。
王相和,甚至是康九廷的倒台,绝对都有穆蕴的参与。张副相以自己为官多年的经验这般想道。
能让一多半官员推举他为相,谁还敢再小看这个人。
…
“少爷”,老管家看到下轿来的身着宰辅朝服的少爷,激动地差点哭出来,“族长刚才便递帖子上门拜访了,正在客厅等着呢。”
穆蕴嗯了声,看到已到中天的太阳,觉得拜相也不那么好,每天都得浪费两个时辰在议事处。
穆蕴刚到客厅,穆里便起身大礼参拜:“草民见过相爷。”
穆蕴温和地点点头,“族长请坐,亲自上门,可是有事?”
侄子还是如未显达时的温和态度让穆里有种感激涕零的感觉,忙受宠若惊地站起来:“没什么大事,昨天我和族老们商议了下,决定把顾幽雁连同她生的那两个儿子都从族谱上划出去,不知您还有什么建议没有?”
以后穆家要显达了,最好也能留下个一门几百进士几十状元的美名。
这就必须保证穆蕴对族里的认同感亲近感,即使这孩子要把穆重除族他也得想办法完美地办好此事。
手指轻叩桌沿,穆蕴笑道:“这个倒不必,只是穆重的为人实在有瑕疵,还是不要留在帝京丢人了。”
他只收拾害母亲受苦的罪魁祸首,两个异母弟不招惹他还没那个闲心针对他们去。
穆里就知道这侄子的态度了,以后决不能让穆重好过:“您说得有理,到底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凤州老家那边的祖宅正好没人看守,便让穆重去看宅子吧。老祖宗的坟茔也都在那边,正好让他顺带照料着。”
“族长安排得甚是妥帖”,穆蕴站起身,“如果无事,恕我失陪。”
“您忙着”,穆里满脸都是欣慰的笑,这孩子还是看重他们同族之人啊,“对了,您都定亲这么长时间了,家里你那些妹妹们都想拜见下嫂子…”
察觉到穆蕴突然冰冷无比的神色,穆里嗓子里嗑不出一个字。
怎么了,难道含彰对他的未婚妻其实是非常不满意的?
穆蕴的语气淡淡:“族里想要什么,官位富贵,只要不触道德底线我都能给予方便,但是别想通过她做这些龌龊事。否则我不介意成为无族可依之人,懂了吗?”
“懂懂”,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对方语气平淡,穆里却吓得腿肚子直发颤,“一定不让她们去打扰尊夫人。”
主动告辞了,走出穆府大门,穆里终于支撑不住地踉跄了下,如果不是等在外面的小厮眼疾手快地过来扶住,他一定栽倒在地。
“老爷”,发现老爷双手打颤,小厮惊慌不已。
“快扶我上轿”,穆里说道,一直强压着的恐惧爆发,抖得站都站不起来。
回去后一定要好好约束妻女谁都不能不长眼地往那女子身边凑,真惹恼了穆蕴…无族可依…这是警告他们谁都别想活啊。
…
穆蕴换下官服,还没出门,穆丑在外禀报:“爷,罗州府通州府送来贺礼。”
前两天就开始有人送礼了,全是恭贺新任宰辅升官的。
对于这些苍蝇见血一样涌过来的人,穆蕴很不耐烦,想了想说道:“拒收,把送礼之人的名字全都给我记下来。”
穆丑默默同情了下非要送礼打扰爷清净的人,金银珠宝天下奇珍他们家爷可都不缺,现在还有顾姑娘,那些送美人儿过来的纯粹是在找死啊。
穆丑出去打发门房上的送礼人时,又见到那个一天换一个美人抬过来的穆光国,看向他的眼神都是佩服了。
“这位爷”,穆丑还是决定发一下善心,“趁我家爷没看到你抬来的这美人,你还是快点把人抬走吧,否则你这个闲缺就保不住了。”
“小哥,你来看看,这可是位数一数二的大美人”,穆光国得到指点更不拿自己当外人,忙亲自掀开轿帘露出里面的美人。
穆丑无语。
穆蕴出来,正对大门的轿子中的美人也正好抬起头,她先是一愣,继而受到惊吓般捂嘴猛咳了起来,有两块雪白糕点从轿子里滚下来。
原来美人儿刚才在轿子里偷吃糕点,倒是有意思,长得既纯真又魅惑,还正正对望上了,相爷肯定喜欢吧。
有人送出这种尤物,自家老爷送的礼品还不大失其色。
旁边州府派来的送礼小吏暗自扼腕。
哪知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他们预料,相爷看也没多看一眼美人便抬步走向刚刚就停在门侧的马车。
还以为那也是来送礼的,原来是相爷要出门。
哎,不对,相爷竟然面对那样的尤物连眼神波动一下都没得!
“二爷”,穆光国连忙跟着来到马车边,指着轿子道:“那是小侄特地从南祁买回来的美人,您一定要笑纳。”
穆蕴掀开车窗帘,目光淡淡:“滚回去,再弄此类碍眼的东西过来,你这个五品员外郎也不必做了。”
穆光国立即白着脸色后退两步,不敢再发出一点声音。
穆巳挥鞭,马儿迈动蹄子哒哒跑开。
美人探出头来,掀着轿帘看向跑远的马车,没想到买她的男人是要把她送给这么优秀的一个男人。
见多了为她美色倾倒的男人,女子并不觉得刚才那个男人没有看上她。
毕竟男人都是要面子的,在这么多人面前当然不会表现出对一个女人的着迷。
当知道刚才那个男人是新任宰辅时,女子更是这么认为了。
这么年轻俊美,竟身居高位,这样的男人根本不可能会为女人留出多少余地,因为他的一生注定要和雄功伟业相连。
任何想要得到他感情的女人都是痴心妄想,不过她楼儿不在意,出生即是在污淖之中,她比天下女人看得都通透。
她无意于这个男人的心,只要能和他有一段云雨之情就足够以后回忆了。
她可不是把感情看做一切的小姑娘,想得很开,双方在一起时快乐过才是大实在。
楼儿看了看一双纤长美手,将膝盖上的糕点盘子抖下去,掀开轿帘道:“穆大人,你上来,楼儿有话跟你说。”
穆光国现在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哪有空理会一个自以为是的婊子,摆摆手,对抬轿子的人道:“送到庄子上去。”
看在她长得还可以的份儿上,以后自己有心情便去逗逗了。
“穆大人,您不想升官吗?”楼儿笑笑,脸上露出笃定的神情,“小女子倒是有些想法,您听听怎么样。”
穆光国心情很差,正担心可能会丢官,听到这女人一个劲儿地叨叨,不由暗自庆幸穆二叔没要这个女人。
否则定是给他坏事。
穆光国十几年的吃喝玩乐,一眼就看出这是个什么女人,这便是那种表面想得很开其实很较真儿的女人,面儿上不在意但旁人若不在意她定要勾得人为她要死要活。
他嘿嘿一笑面色漆黑道:“你什么想法?看上我二叔想跟他不带感情地春风几度呗,拉到吧你真以为你魅力无边了,刚才我二叔可有多看你一眼?当个女人,还是个婊子,别他妈太自以为是。一脸你淡然别人喜不喜欢我都不在意的表情做给谁看呢,真有人看不上的时候吧又在那儿找各种理由。你这种人不当婊子谁当?”
不带停顿的一句话说完,楼儿无所谓的神情略带扭曲。
穆光国的心情却是好了许多,摇摇头:“楼里的婊子多是这种,我何必说这么难听啊。哈哈,抬走抬走,直接转卖了换成钱。”
穆二叔看起来对美人一点兴趣都没有,他还是准备成奇巧让下人送过去吧。
…
“那恭喜了”,顾明月说道,“我去看小薇姐的,前面就是郑勤大哥家,我们有时间再聊吧。”
“好啊,我去前面彩香姐家”,顾秀雨此时笑得很真诚,“有空我会去找你的。”
顾明月点点头,迈步走开。
郑勤家大门开着,院子里的静悄悄的,郑勤的奶奶坐在太阳底下捡豆子,顾明月叫了声四奶奶。
老太太闻声抬头,见是她,立即笑着招呼她坐,紧跟着向屋里喊道:“小薇,二攀家的翩翩来了,快出来。”
顾秀雨看着郑家院子里顿时热闹起来的景象,撇撇嘴,又笑起来。
真是犯贱,有吴缯这样的世家公子不要偏要一个爱逛青楼的男人。
不过,如果不是顾明月不给吴缯任何机会,她也没机会让吴缯喜欢上自己,顾秀雨以前想到这点觉得气不过,现在却是神清气爽。
想到以后在宴会上遇到,顾明月需要给她让路,顾秀雨就心情很好,她其实该谢谢顾明月的犯贱呢。
顾秀雨又看了眼忙着给顾明月倒茶的郑勤他娘,笑着走了。
郑勤家院小而人口多,他父亲是郑老憨的兄弟郑柱,村里人都喊他大柱,母亲是小田庄的,嫁到郑家后生养五个儿子两个女儿。因为很会生儿子,是村里妇女典范。
郑勤排行老四,上面两个哥哥一个大姐,下面两个弟弟一个小妹。
郑勤的大哥二哥三年前便已都成亲,每家还育有两三个孩子,再加上郑老太太跟着老大住,他家真可是四世同堂的大家庭。
好在郑家大嫂二嫂都是说理事少的人,一家子挤在一个两进小院儿中还算和睦。
顾明月在院子里和郑勤他娘田氏说了会儿话,欧阳薇一副刚刚睡醒的样子出来,不过看见顾明月她立即笑道:“翩翩,你这是专门看我来了。”
“是啊”,顾明月起身扶她坐下,“我回来咱们还没有怎么说话呢,就来看看你。香芽在这儿住的怎么样?”
本来顾明月邀请香芽住在她家的,香芽见过欧阳薇,便想暂时和欧阳薇住,欧阳薇也很欢迎香芽一点为难的样子都没有,顾明月就没多说什么。
欧阳薇笑道:“挺好的,香芽和彩芝一个屋住,现在她们两个好得跟亲姊妹一样。”
“香芽是个有成算的能干姑娘”,郑田氏满脸笑容地说道,“昨儿个小薇肚子不舒服,还是她把把脉开了幅安胎药,勤子到镇里抓药,人家大夫都说这药方子开得对呢。”
香芽跟着欧阳薇借住郑家,谁都看得出来她其实对欧阳端有意思。郑老太太笑道:“以后阿端有福了。”
“奶奶,八字还没一撇,这话让甄姑娘听到人家该不敢在咱家住下去了”,欧阳薇笑道。
她没看出来阿端对香芽有什么反感的,心里就非常希望弟弟能和香芽定下来,这几天对香芽的照顾可以说细致入微。
郑老太太闻言,笑着摆手不说了:“你们两个回房间说悄悄话去吧。”
老太太面容慈祥,眼里全是对小辈的包容和喜欢。
顾明月觉得小薇姐在这样一个大家庭里,才更能弥补她之前承受的创伤。
“你天天忙着刺绣连门都舍不得出,怎么想起来看我了”,回到房间,欧阳薇倒了杯茶递到顾明月手里,笑着打趣,“难不成你和穆少爷要成亲,让我教你绣嫁衣呢?”
“我是来送礼的”,顾明月把木匣子推到欧阳薇面前,“给你的新婚礼物。”
“我都成亲快三个月了,还要什么新婚礼物啊”,欧阳薇摆手,“拿回去吧,等以后给我家孩子送两个拨浪鼓就是了。”
“才三个月怎么不是新婚啊”,顾明月直接打开匣子,“这是我挑的好珍珠送到玲珑斋让手艺师傅做的,早就做好了,只花二十两的手工费,你不能不要。”
匣子里摆着对攒着小珍珠的金丝耳环,一对金色流苏的步摇,一对珠钗簪花。
虽然是用金丝做的,但却给人一种雅致高贵的感觉。
欧阳薇看了,不由便心生喜欢,拿起一支步摇放在手里细看,笑道:“这么好看的东西,让我说不要都不舍得。翩翩,谢谢你,我就收下了。等以后你成亲的时候,我也送你一副漂亮首饰补回来。”
“行啊”,顾明月端起茶杯喝了口茶,“香芽没在家吗?”
“嗯,她这两天都在忙着办户籍的事”,欧阳薇放下步摇又拿起簪花,“前天我和她到村长家去了一趟,村长同意她落户在这里,今儿大娘来喊她去县里。我这个样子不好坐车颠簸,就让阿端陪她一起去了。”
说到这儿,欧阳薇放下簪花,问顾明月:“翩翩,你看他们两个在路上处得怎么样。”
这个顾明月还真没有注意观察过,不过应该不错吧:“还行…”
“小薇姐”,香芽提着两包糕点跑进来,看到顾明月,微愣了下,笑道:“翩翩,你也在啊。正好,我在县里买的枣泥糕,你们都尝尝。”
欧阳薇让她快坐下,问道:“户籍办妥了?”
“嗯”,香芽点头,“本来说还要到我原来的家乡核实过,我才能在顾家村落户。离开衙门的时候正好遇见县太爷回衙,他看见顾村长竟十分客气,得知是带我办户籍的,当即就让书吏给落了户。回来时我问阿端,才知道顾村长的儿子也是当官的。”
她说着感叹:“顾村长一点架子都没有,真看不出来他有个做官的儿子。”
欧阳薇忍不住笑道:“你在这里住的时间长了,就知道咱们这个村子里厉害的人物多着呢。”
香芽也笑了,很开怀的样子,打开油纸包让她们吃枣泥糕,又问道:“彩芝怎么没在家?我还给她带一个纱花呢。在路摊上看见的,觉得很好看就买了三个”,说着抱歉地看看顾明月:“不知道翩翩今天回来,没有给你带,我这个给你吧。”
三个颜色不一的纱花被放到桌子上,中心儿里还镶着圈细细的绒毛,看起来很漂亮。
“不用给我”,顾明月摇头,笑道:“我不介意的。”
香芽笑了笑没再多说,她不讨厌顾明月,可是看出欧阳端的心思她更亲近不起来。
顾明月自然看得出来,心里倒不在意,略坐片刻便起身告辞了。
欧阳薇和香芽都起来送她出门。
院子里此时很热闹,郑家大嫂二嫂都坐在石桌边做活儿,五个小孩子围在旁边嬉闹着吃糕点。
石桌上摆着两三包糕点,是香芽回来时买的,她还带了两只烤鸭回来,郑家两个嫂子一看见她出来,直笑着说她太客气。
对于懂礼貌又大方的客人,谁会不喜欢?
“翩翩,再多坐会儿吧,今天在我家吃晚饭”,郑家大嫂又招呼顾明月。
顾明月笑道:“我三婶可能生了,我还得去看看她呢,就不多坐了。”
正准备再客套两句的郑大嫂惊讶道:“哎呦,我这一上午也没出门,竟是没听说,行,那你下次再来玩,我去准备鸡蛋篮子去。”
村里有人家添丁,往来比较好的人家都要送鸡蛋篮子的,郑大嫂急忙忙地捡鸡蛋去了。欧阳薇和顾明月一起出门:“等你三婶生了,我再过去看。”
“嗯,你现在是重点保护对象,可不能去乱糟糟的地方,我先走了。”顾明月笑道,朝香芽点点头,转身走开。
半下午的时候,顾森家终于响起一阵嘹亮的啼哭声。
“恭喜三老爷啦”,乌大娘走出充作临时产房的杂物房,笑着向面色焦急的顾森施一礼,“三夫人给您生了个大胖小子。”
顾森,连带着等在外面的顾老太太都露出笑容来。
顾森快步回房拿出一个装满碎银子的钱袋,给自家下人还有过来帮忙的大哥家下人一个个地分:“拿着高兴高兴,以后这段时间,还得你们帮我的忙,都上点心”。
没发完听到儿子啼哭,将钱袋交给身边的小厮继续发,他忙跑着过去抱儿子去了。
下人们忍不住笑得更开,这三老爷真是半点架子都没有。
很快,孔三娘还有新生儿就被捂得严严实实地转移到卧室,不片刻,附近听到小孩啼哭的人家都有妇人提着鸡蛋篮子上门看望。
顾森现在很出息,他媳妇也好相处,邻里都愿意和他们往来。
“瞧瞧这个小子的耳垂多大,定是个福大的孩子”,二权媳妇看到襁褓中闭着眼的孩子,啧啧夸赞不已,“三娘啊,你以后擎等着享福吧,现在森子吃苦又肯干,你又生了儿子,好日子真是数都数不到头。”
孔三娘目光柔柔地看着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儿子,耳边听着四周夸赞的话,内心却不是那么乐观。
有了儿子,家里的日子也好了起来,但隐患也多了起来。
顾森现在是吃苦肯干,挣到手里的银子却太多了,孔三娘从没有想过她这辈子还能见到这么多的钱,坐一坐当家夫人。
这本是福,但如果不踏踏实实地过,不看好丈夫,以后的不顺心只会更多。
床边的妇人正围着孩子说个不停时,一个十五六岁的丫头端一碗浓白的鲤鱼汤过来:“夫人,老爷让人给您炖的鱼汤。”
“森子这买卖如今真是做大了”,看见小丫鬟,妇人们再次忍不住感叹。
谁能想到以前那个地里的草都能把庄稼吃光也不下地的顾森,竟然有大翻身的一天。
现在连丫鬟仆人都使唤得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