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人群的某一点骚动起来,紧跟着传来一个妇人刺耳的尖叫声:“啊,血啊!”
围在成家门口看聘礼的人蓦然散开,大红披风裹身的林芙兰捂着肚子,目光紧紧看着顾炼,一步步缓慢地向他走近。
炼大哥正回过头来看自己啊,林芙兰的目光恍惚起来,好像看到身着玄色黼黻锦衣神情间满是不可接近冷光的他在看着她。
林芙兰激动而又喜悦:你终于看到我了!
人群看着这女子走过去,顺着裙子滴在在地上的血,诡异地安静下来。
顾概和王玉梅夫妻两个都呆愣了,在这人抬头时,他们已经认出这是谁来。
林芙兰,疯了吧!
顾炼目光平静,他没有让人叫医生的打算,既然这个女人如此想死,他还是不要多管闲事地好。
林芙兰忍着痛一步步挪向顾炼。
王玉梅突然回过神来,掐了丈夫一把:“快让人抬着她找大夫去啊。”
这个林芙兰,死也要恶心死他们家啊这是。
顾概还没开口,一袭淡红夏衫精心打扮过的成悠姿跑过来,她停在顾炼身旁,看着那个流着血缓缓走来的女人,莫名的厌恶涌上心头。
成悠姿握紧双拳,竟产生一股特别浓重的杀死这女人的冲动。
林芙兰的脚步顿住,她对突然出现在炼大哥旁边的女人本能的畏惧,心理防线瞬间塌陷,她瘫软下来。
顾概眼见着人晕倒了,即便心里像吞掉一只活苍蝇那般恶心,也不得不喊来顾权和顾本,让他们出去腾出一辆车来,再叫他们的媳妇把林芙兰给架了过去。
“大本,你现在去帝京通知那林弛一声”,车载着人往医馆去了,顾概叫住顾本,“再带个这临县的人,让人给做个见证,免得林家人以为是我们怎么了林芙兰。”
“大哥,你放心吧,这么多人看着,跟咱们顾家可没关系”,顾本说道,转身便找到一个热心人,大步去了码头。
顾家人吞了活苍蝇一般恶心,成家人心里也不干净。
成老太太的脸色当即就落了下来,一顿拐杖扶着丫头回了后院。
虽然那当众自裁的姑娘什么也没有说,但谁没看见她是望着那顾家小子来的?定亲当日便弄出这么一场,以后自家孙女嫁给顾炼能好过!
成三夫人挥着手帕让丫鬟婆子洗地,嘟嘟囔囔道:“这太不吉利了,定亲的事还是再商量商量吧。”
顾概和王玉梅都走上前说好话。
成三老爷瞪了媳妇一眼,这么好的女婿不要,还想让女儿嫁什么样的?对顾概夫妻笑道:“请请,这意外之事,咱们谁也料不到啊,再说又不是我们捅的刀子,更没有不吉利那一说。请进吧,都快请进。”
成二老爷同样过来接待客人,现场僵滞的气氛才好些。
成悠姿看了眼地面的血滴,挽住顾炼的手臂道:“和我一起去看看奶奶吧。”
顾炼说声好,走到清净的后院时,他道:“若是你觉得不吉利,我们的亲事还没商谈,可以就此作罢。”
“你说什么?”成悠姿眼眶微湿,“我何曾有半点介意?还是景之大哥其实辜负了那个姑娘,见她如此决绝而心生不忍?”
她这么说,就是在向顾炼要解释。
顾炼只简单地说一句:“你多想了”。
成悠姿知道他性子冷漠,虽然不满意这个简单到乏味的解释,却知道这已经是他很包容自己的表现,因此强按下继续追问的冲动,笑着换了个话题。
林芙兰最终没有被救回来,午时左右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死时身边没有一个亲人守着,但她丝毫不后悔。
离开成家后,心里那点本能的恐惧散去,林芙兰差点笑出声来。
她成功了,这一辈子,她都将在他心中占据最难忘的那个位置。
林弛在顾本的带领下匆匆赶到医馆,看到的就是已经没有了呼吸的大妹,而他并没有想象中的伤心,竟反而有种松口气的感觉。
他没有与顾家人争吵,很是平静地抱着林芙兰的尸体放到自家车上。
林弛穿好衣服出来,圆圆还握着湿帕子站在洗脸架旁。
见她眼眶有些发红,林弛道:“脸上的伤没好全就再多歇两天”,说着便出门去了。
圆圆立即露出笑容,尽管少爷已经看不见,她还是用力地点点头。
孟莺儿走出内室,一语不发地看向圆圆。
“少夫人”,圆圆施礼,端起洗脸盆,笑点头道:“奴婢告退”。
孟莺儿见这丫鬟对自己越来越敷衍,胸口憋了一股上不去下不来的怒火。
在洛州安定下来后,她需要跟平原商量一下,把这个丫鬟嫁出去。
拿了昨天晚上熬夜做出来的烧伤药,孟莺儿来到林芙兰的房间,然而房间内静悄悄的,被褥在床上散乱地摊着。
“芙兰?”孟莺儿叫了声,看到她的梳妆匣子半开着,脸色微变,急忙转身出去,叫来小露问道,“知不知道大小姐去哪里了?”
小露道:“我刚才还见大小姐在屋里睡着呢,少夫人,大小姐她不见了吗?”
“屋里没人”,孟莺儿急道,“叫上陈嫂,先在家里找找。”
因为林芙兰的不见,小院子里乱嘈嘈起来。
孟莺儿正要派人去叫回来林弛时,林芙兰双眼呆呆,失魂落魄地走进了家门。
孟莺儿忙走上前问道:“芙兰,去哪儿了?你的伤口还没长好,不能见风。”
“他要定亲了”,林芙兰无神地看向孟莺儿一眼,声音粗哑,不停重复:“我会死的我会死的”。
“别瞎想”,孟莺儿知道林芙兰的心结,赶忙劝道:“只要你把伤养好了,还会有办法的。”
对半死不活的林芙兰,孟莺儿心里有些厌恶,之前平原给她安排得多好,她却一直不安生。
只是一个看不上她的男人要定亲而已,犯得着为一个不值得的人折腾一家子吗?
再说了,若真是喜欢到死也放不下,那就死缠着去,有折腾家人这功夫,恐怕早也缠出感情来了。
然孟莺儿只这么一想,她还是不希望林芙兰再出去找事的,当下安慰着将她扶到了屋里。
林芙兰一开始还很顺从,看到梳妆台上的铜镜时,却猛然发疯一般地冲过去,看着镜子里缠着白布的脸啊啊叫起来。
她现在这个样子,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但她便是不活了,也不能让将来会占据炼大哥妻子之位的女人好过。
此时,来帝京采买过聘礼到码头坐上船的顾家人,闲聊着便说起之前在街上遇见的林芙兰。
顾权媳妇叹道:“弛子真是不容易,好歹家里松活了,他这大妹子又不消停。”
“瞧她一听说炼子要成亲那脸色难看的”,大伯娘疑道,“她不会还记挂着炼子,要找事吧?”
王玉梅闻言,想了想道:“应该不会,她都成这个样子了,还能找什么事?”
说是这么说,王玉梅心里却警惕着,相比起来,成悠姿和林芙兰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她中意哪个做儿媳妇根本是不用说的事。
儿子的婚姻大事定下来,日后便没有什么需要她操心的事了,因此她绝不能让林芙兰再插一脚进来。
转眼到了六月十八这天,天不亮时,顾家进门的人便都到顾概家来帮着装聘礼。
因为家里的车不大够用,顾概又到吕家镖行雇他们几辆车和几个镖师去临县送聘礼。
镇里县里的富贵人家得知顾家村的官老爷要定亲了,昨个儿傍晚起上门送礼的人就没断过。
甚至还有送宅子的,王玉梅当时看见地契,惊得连话都不敢说。
儿子当初考中也有送礼的,但和现在这分量可就差远了。
顾概也很震惊,震惊过后便坚决不收这地契之类的贵重东西。
他们不收,过来送礼的人就不走,很快顾家门前堵起一串子人。
顾炼见识过很多次这些送礼场面,直接让丰收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