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书记,您醒来了啊。”赵小康关心地道:“下午吴县长过来了,看到您在休息就没打扰。”
“哦,以后遇到这种情况就叫醒我。”陆一伟不敢延误时机,为自己的行为而深感自责。
“嗯,知道了,晚饭已经好了,您先吃点吧。”
陆一伟这时才觉得肚子饿。起身活动了下道:“走,我们一起去。”
机关食堂是县委大楼后院,陆一伟进去后所有吃饭的人都纷纷站起来行注目礼。要在往日,顶多坐在那里点点头。
陆一伟在往常的桌子前坐下,赵小康过来道:“陆书记,您的饭菜在包厢。”
陆一伟没那么多讲究,道:“就在这里吃吧,那儿都一样。”
赵小康小声提醒道:“陆书记,您在这里吃饭,其他人也不自在啊。”
陆一伟抬头扫了一眼,大厅里的气氛确实有些不寻常,个个低头不语埋头吃饭。以前说说笑笑,侃天侃地,时不时还和他开玩笑。今日一切都变了。
“好吧。”陆一伟扶着桌子站起来进了包厢。
饭菜比起从前都变了,让他切身体会到权力的魔力。
“吴县长那边怎么样了?”陆一伟一边吃饭一边问道。
赵小康道:“吴县长今天上午开完会后就到了小王村坐镇指挥,我下午的时候过去看了下,公安干警和防疫人员已经全部到位,进村路口设了卡口,进去都要登记,而且要量体温。另外,村里的学校也腾出来了,吴县长把疑似病例都转移到学校了。”
“哦。”陆一伟没想到吴世勋行动如此迅速,看来这步棋走对了。此前对吴世勋的了解,仅仅停留在表面上,而在实践中观察,又是一种层面。
赵小康小心翼翼地道:“有件事不知该说不该说。”
“说,别吞吞吐吐的。”
“今天下午,吴县长把东关镇镇长给停职了……”
“哦。”陆一伟没有发表任何意见,道:“还有什么?”
“还有,就在刚才不久,张东子和公安局孟局长吵了一架,差点没打起来。”
“嗯?”陆一伟放下碗筷道:“因为关停娱乐场所一事吗?”
“嗯,应该是。”
陆一伟扒拉着匆匆吃完饭,起身道:“走,我们现在去看看。”
上了街,陆一伟远远地就看到太阳娱乐城门口围着一大群人。走近一看,娱乐城的工作人员站成一排与公安民警对峙着,现场的气氛异常紧张。
陆一伟正准备下车,又返了回来。在车里足足看了十几分钟后,掏出手机打给了张东子。
“你在哪?”陆一伟直截了当问道。
张东子并没有因为陆一伟升迁而怕他,反而气愤地道:“陆书记,你也欺人太甚了吧,不能因为非典影响我正常生意,造成的损失谁来给我承担?”
“我承担。”陆一伟果断地道。
张东子一愣,他没想到对方会如此回答,过了一会儿道:“敢问陆书记怎么承担?”
陆一伟道:“东子,咱俩都是爽快人,就不要兜圈子了。关停娱乐场所的指令是我下达的,主要是为了应对当前的紧迫形势,还希望你积极配合,等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至于怎么承担,欠你一个人情够吗?”
张东子对陆一伟的印象并不差,思索许久道:“既然陆书记这么说,我也没话说。不过,我希望你把你的人撤下去,不要耀武扬威的,给谁看呢。”
鉴于张东子是深厚背景,陆一伟没与他计较,道:“好,等非典结束了我设宴款待你。”
“客气了。”
挂了电话,陆一伟对赵小康道:“你现在给孟局长打电话,让他把人全部撤走。”
不一会儿,公安干警陆续撤走。陆一伟沿着县城主干道走了一圈,大部分娱乐场所都已关闭。空荡荡的街头如同一座空城,恐怖的气息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就连昏暗的路灯都显得十分萧瑟。
正准备赶往小王村时,陆一伟接到卫生局局长郭晓峰的电话:“陆书记,告诉你个不幸的消息,又死了两个。”
听到这一消息,陆一伟瞬间头皮发麻,让李二毛掉头,快速往县医院赶去。
“陆书记,我们上去吧,楼上还等着开会呢。”县委办主任吕天明站在一旁道,还不忘把陆一伟身上的烟灰轻轻拍掉。
陆一伟望着远处的车影,挥了挥手道:“让同志们散了吧,今天不开了。”说完,对吴世勋道:“吴县长,走,去我办公室。”
回到办公室,吴世勋还处于梦游状态。一晚上时间,就来了一次人生大转折,直接从纪委书记蹦到县长的位置上,做梦都不敢想。然而,一切已成为事实。
吴世勋亲自为陆一伟点燃烟,道:“陆书记,今天早上郭书记和我谈话时把情况都说了,真心感谢!”
陆一伟此时哪有心思谈这些,摆摆手道:“吴县长,现在不是谈论这个的时候,面对黑山县当前的情况你有什么想法?”
吴世勋虽不过问县里的事,但情况了如指掌。道:“我认为当下应该做两件事,一是想尽一切办法控制疫情,一是不惜一切代价抢救病人。”
陆一伟点点头道:“有没有具体的举措?”
吴世勋道:“小王村的形势已经告急,如果再不及时控制,后果不堪设想。我建议将该村立刻封锁管理。第一,将通往外界的道路全部切断,在危险未消除之前不准任何人进出。第二,调动公安、武警战士将该村围起来,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把小王村箍成铁桶,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第三,紧急调配一批物资,至少要保证该村半个月的生活问题。第四,开展防疫工作,24小时不间断消毒清洁,并设立隔离区,对疑似病例进行隔离观察,要是没有问题再放出来。”
吴世勋的办法具有可操作性,陆一伟频频点头道:“好,就按你说的办。咱俩来分个工,你主要负责控制疫情,我负责抢救转移病人,怎么样?”
“可以。”吴世勋信心满满地道。
关于控制疫情,陆一伟其实早有想法。接着道:“除了小王村,你还要做以下工作:一,从即日起,全县中小学全部放假,何时开学另行通知。二,全县所有娱乐场所及人员密集型场馆全部关停,如果有人不服从,直接让工商、公安查封。三,对全县所有交通路口进行24小时管制,只准出,不准进,尤其是要外出务工返乡人员进行防范。如果一定要返乡,划出一块指定场所,密切监控两天平安无事后才能自由。必要时,直接把路给挖断。四,从今天开始,让纪委干部全部下乡督查,对工作不力,落实不力的党员干部就地免职,对工作积极,表现良好的可以大胆任用。”
吴世勋没想到陆一伟手段如此强硬,有些担心地道:“陆书记,学校放假可以,但关停娱乐场所是不是有些太严厉苛刻了?”
“一点都不苛刻!”陆一伟冷静地道:“现在是非常时期,如果再有人感染,我们那承担得起责任?郭书记说了,三天内控制疫情,这肯定不可能完成,但我们必须拿出十二分精神来应对疫情,就按照我说得做。另外,待会你过问下财政局,看看县财政还有多少钱,先拿出500万拨给卫生部门。”
“好,我马上去落实。”
吴世勋进入角色很快,完全适应县长的位置。走出陆一伟办公室后,迅速安排政府办通知相关单位召开会议。
陆一伟没有吴世勋经验丰富,一时间转换不过角色,甚至有些如坐针毡。但郭金柱把这个担子压给他,硬着头皮也得在前面顶着。
范荣奎来电话了。他并没有像其他人道喜,反而担忧地道:“一伟,谁让你答应郭金柱了?黑山县如今这形势是你能把控得了的吗?稍有不慎,一切矛头就对准了你,到时候你能躲得了吗?”
陆一伟心平气和地道:“爸,既然郭书记信任我,我就得拿下来。借这次机会,我也正好锻炼一下。我虽然没有十足把握能够控制住,但只要措施得当,行动快速,物资到位,应该问题不大。”
“鲁莽!你还是太年轻啊,唉。”范荣奎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事到如今,已经不可能改变局势,陆一伟是自己的女婿,无论如何都得帮一把,道:“既然如此,我不能坐视不管。我现在马上再组织一批专家前往黑山县,再调配一批医药品和医疗器械一并带过去,你好自为之吧。”说完,挂断了电话。
关键时刻还得靠自己人,陆一伟侧头笑笑,把手机放在办公桌上。
“小康!”陆一伟大声喊了一声。
此时,赵小康正在门口候着,随时等着陆一伟召唤。得知陆一伟主持工作后,异常激动,他知道此举意味着什么。一时间,在县委办排具末位的赵小康一下子成了“头牌”。
“陆书记,您找我?”虽然面对是同一个人,但对方的身份已经转变,以前讲话可以随便,现在不行了。赵小康说话时声音有些颤抖。
“通知宣传部宋德福,政府赵建成,政法委马天良,公安局孟虎斌,现在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好,我马上去。”赵小康马上往外跑。
“等等!”陆一伟又想起了什么,道:“你再通知卫生局郭晓峰也过来,待会让他们一个个进来,你在门口候着。”
“好。”
等待得过程是漫长的,陆一伟备受煎熬,忐忑不安。这是他真正意义上以主持县委工作的身份与部下见面,下面的人服气不服气,配合不配合,答案马上揭晓。
宣传部长宋德福第一个赶到,进门就抱拳祝贺。由于对方在黑山县资历最高,又是本地人,陆一伟亲自起身迎接。宋德福见陆一伟如此态度,诚惶诚恐连连道:“陆书记,您太客气了。”
坐定,陆一伟谦虚地道:“宋部长,我作为晚辈,理所应当尊敬你,在你面前我始终是小学生。”
宋德福16岁就参加工作,熬了一辈子最后混了个宣传部长,这届干完就到了退休的年纪了,也算是功德圆满了。此人表面上嘻嘻哈哈,不过问时事,但心里跟明镜似的,对黑山官场一清二楚。他分管着不痛不痒的部门,长此以往人们忘记了他的存在,只知道他是个宣传部长,仅此而已。
陆一伟想要坐稳位子,必须要把宋德福拉拢过来,得到他的支持。如果没有他的支持,这个位置终究是坐不稳的。作为黑山县元老级人物,宋德福表面看没本事,实则背后掌握着一股神秘力量,能直接影响黑山官场局势。即便是飞扬跋扈的郭振彪,都不敢得罪他。
宋德福是文人出身,各类篇目时常见诸报端,其书法作品在整个西江省都小有名气。因为他的文与才,得到大批文艺工作者的拥护和追捧。
前车之鉴,历史证明,不论在哪个朝代都不能得罪文人。文人读书多,时常爱发牢骚,架不住那天给你写黑帖,让你防不胜防。另外,文人气节高,心眼小,得罪他们没好下场。宋德福作为黑山县文坛领袖,得到他的支持无疑堵住了部分人的嘴。
此外,宋德福还是离退休老干部的精神领袖,这一群体绝不能忽视。换句话说,只要这部分人支持陆一伟,其他人可以不管,其能量大得惊人。他们手中不仅掌握着本县官场的资源,而且在外都培养了不少才干,他们一句话,地动山摇。
还有,宣传舆论工作是干好一切工作的重中之重,陆一伟历来重视宣传工作。所以,他无论如何都得拿下宋德福。
对于陆一伟,宋德福印象并不深,只知道他是个挂职干部,结束后就调走了。万万没想到一下子成为黑山县的一把手,让他始料未及。不过得知他与市委书记郭金柱是老乡后,一切都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