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君卓扒开面前的草丛,又俯下身子变得更低。在这样漆黑的充满着悲凄与恐慌而惨叫又难寐的夜里,不会有谁注意到他,但他身后的神凌珺翊和姬靖瑶就不好说了。
其实神凌珺翊还可以商量,但是姬靖瑶听不到是个大问题。无论村民们的极度惊恐及悲愤所发出的尖叫与嚎哭有多么的大,就算快要划破整片漆黑的夜空,她都不可能听到哪怕一丝微毫的声音。而且姬靖瑶的身材不高,站在草丛中就只剩半个头露出来,和神凌珺翊站在一起简直像是母亲和幼儿一样的身高比对。并且神凌珺翊还好像是故意一般的,在姬靖瑶面前来去眺望村子的情况,刚好挡住她的视野。
所以姬靖瑶既听不到村民们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爱夫爱妻与爱子被一同惨杀而发出的绝哀气断的痛鸣,也不曾看见其残忍且血腥至极的惨状。刘君卓担心这会影响她对当前情势的认知,如果她当前没有建立起危机意识,而不慎死在龙类的恶爪之下,人类以及万物的未来就可能没有希望了。
因为只有她才知道如何启动和使用虚空向量。
如果她留了后,一切都好说,刘君卓现在也不会汗毛直立地担心她。但是没有人愿意与她结为亲家。刘君卓每次想起就气不打一处来,勃然不悦的他脸瞬间黑下来,不自主地攥紧拳头,恨不得要对那些诋毁侮辱姬靖瑶的人们大发雷霆。可即便是他也没有办法。如果他不是村长,他想怎么打就怎么打,犯事了就犯事了,自己好好发泄一番,也为姬靖瑶教训了他们,自己肯定会心情愉快吧。而他为了不让村子内的妇女儿童见到不好的残忍的一面,他不得不克制住自己内心的冲动。
其实他为了人类的未来,什么都愿意做,只不过如果与姬靖瑶再结为婚姻,他的良心会对不起神慈必安和自己的五个孩子。他的后半生就可能在抱愧中终日惶惶不得安,度过煎熬的晚年。
又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传来,接下来便是夹杂在悲痛啼哭中的众龙类的嘲笑。刘君卓从愤恨中惊醒,睁大了眼睛认真地看向惨不忍睹的屠宰场。双膝跪在殷红的土地上,弯腰俯首而却不见其首的人,仅仅空是一具抽搐的尸体。可稍稍往旁边望去,便是可怖的滚动着的头颅,瞠着饱含怨念与不甘的双眸,直直地看着刘君卓,使他心里发毛,不禁毛骨悚然。
但很快他的恐惧即消散而去,又被如同湍流般涌上的悲痛填满。悲恸的他觉得自己的眼眶变得温热又湿润,眼前的视野一片模糊。他啜声悲咽着,伸出发着抖的手揉了揉眼,泪滴从眼角边缓缓滑落,滴在神凌珺翊的尾骨上。因为刚才被痛苦地斩首的人,即是他的哥哥刘德顺。
他应该带着刘德顺和神凌珺翊一起去神庙的。现在他是尤其的自责与愧疚。
刘德顺帮了他很多,尽到了一个哥哥的最大责任。在刚刚担任村长一职时,为了改变村子败落衰亡的走向,刘德顺为刘君卓出谋划策,肝脑涂地。利用层层叠叠的山体做梯田便是刘德顺的主意,如果没有他,可能整个村子的人都已经饿死了。
刘德顺的一生虽然很短暂,但他一直伴随在刘君卓的身边,形影不离。刘君卓暗自在心底里发誓,如果自己能够把剩下还活着的人们全部救出来,等有机会就一定要为刘德顺好好地悲悼,办理白事。还要捡回他的头颅,一直伴宿在他的尸体旁边,直至他安心上路。然后要为他搭建一座纪念墓,墓前立上碑碣,碑碣上刻上关于他的所有的碑铭,碑阴刻录他志忠的每时每刻。
刘君卓擦拭去悲凉又晶亮的泪,举头望向当空皓月。他打心底里希望现在有一位神明能不拘一格地降下凡间,来帮帮背城借一而走投无路的他。
“沉默了那么长时候,你到底有没有想出办法来啊,刘君卓?”神凌珺翊推了推刘君卓,蹙眉问道,“如果想不出来,就让我直接冲上去做诱饵。”
“你在找死,蠢货。”刘君卓朝神凌珺翊翻了个白眼,“我正在想,不要打扰我。你给我小声一点,被龙族发现就大事不妙了。”
“蠢货?你胆敢骂我!”神凌珺翊竖起食指指着自己,瞪着刘君卓不可思议地说,“你这不知好歹的人类,竟敢对我这么说话?”
“你到底要怎样,你难道不明白现在的形势吗?”刘君卓也皱起眉,略带愤意地嘀咕,他觉得神凌珺翊笨嘴拙舌的。“我不会再和你吵下去了,如果你不想听我的计划,很好。”他逼视着神凌珺翊说,“那就躲回你的米甏里去吧!”
“你……算了,我不和你一般见识,但是村民可是一个接着一个地在被刽子手屠杀,你竟然沉得下心。”神凌珺翊抱起双肩,鄙夷着说,“你可真是个狠家伙。”
“现在杀了多少个了?”
秦腾飞的发声让刘君卓和神凌珺翊都屏住气,拉着姬靖瑶一起蹲在草丛里。
“十六个,长官。”刽子手兢兢业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