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役刚跑进屋,尸体突然闭上眼咳嗽起来。只见她神情痛苦地捂着胸口,身体随着咳嗽剧烈颤抖,银发也跟着微微摆动。玄灵皱了皱眉,走上去朝尸体背部重重地来了一掌。被这么一拍,尸体猛地咳嗽一声,从口中吐出来一块带血的碎片。他定睛一看,竟是灵枢的碎片。
昨夜与苗普闻声赶到树林中时,很快就发现了死者,因为她的身上还有暗红的余火。于是他们挑着灯火,在树林里费尽心思收集她碎落的灵枢——当然是为了还死者一个安宁。可当他们回屋拼凑灵枢之时,却发现无论如何都差一块。如今死者咳出来的灵枢碎片,想必就是最后一块。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尸体竟然开口说话了。
“你说什么?”她的声音微乎其微,玄灵根本没听清。
尸体的反应竟与生者无异,蓦地一怔,“没……没什么。”
玄灵不禁眉头紧蹙,“你真的死了吗?”
“你才死了。”尸体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话说这里是哪?你又是谁?”
“这里是神凤的殡仪馆,我是馆长玄灵。”玄灵向尸体伸出手以示友好,“你呢?”他微笑道。
“敖筱娇。”她环视一圈周围的庭院,才和玄灵握手,“在我昏迷之后,你们就把我放到殡仪馆里?”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裹尸布,苦恼地说,“真是失礼啊。”
“你的灵枢碎了一地,我真没想到你还能活着。”玄灵从衣服里拿出一块红色裹布,放在敖筱娇的腿上打开。用粗绳绑在一起的灵枢勉强成形,可敖筱娇却是看得又头晕目眩起来。他把敖筱娇咳出来的最后一块灵枢碎片捡起来,放回灵枢上组装好,然后起身退到一边。苗普正好抱着红线和符箓赶来,玄灵立刻朝他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示意敖筱娇需要冷静的时间。
敖筱娇颤抖着双手,缓缓托起她的灵枢。这个曾经位于她胸腔之中的重要之物,如今却让她疑虑不已。很快,她的脑海便一片空白。
我死了。
这个念头对她本是如若重石落入心房,可现在却好似风中的轻语。在她渐渐理解现实之时,一瞬间,无尽的悲伤涌上她的心头,但随即又如风一般飘散而去。如雷笑声逐渐从腹中升起,如江水一般流经她的全身。随后她仰起头,狂傲的笑声淹覆过胸腔,宛若决堤江水般倾泻而出。
真不错。
她默念弦律,面前的灵枢蓦地化为尘埃之时,仰空所视之处即是浩瀚星空。她的感知能力空前的强大,仿佛向宇宙射出了无穷无尽掠星的箭矢,在群星之间互相闪耀串连。她的血眸中倒映出深渊生物正贪婪地残杀的惨像,转瞬间又是艾尔伯特正辛勤地指挥前哨站的重建工作的光景。无数大大小小的天体在她的瞳孔中诞生毁灭、潮涨潮落。暗物质与宇宙相连,由暗物质组成的星系沧海桑田、星罗棋布,显得银河何其寂寥渺小。
并合仪式曾经给了她全新的生命,而如今则是对弦律的精通使她违抗了死亡的真实。自从并合仪式工程展开以来,她就一直在寻找更高的进化点,但一直都未成功。可现在,她明白唯一缺少的过程就是死亡,唯有突破死亡的界限才能让自己进化到一个全新的高度。死亡把她逼进绝路,使她的不屈之魂觉醒,正如投之亡地而后存,置之死地而后生。她操控弦律来重启自我,躯壳内的悸动告诉她,自己的灵魂不想再受世俗的束缚,昔日的终点便是她现今的起点。
时间流逝,难以计数。亡者归来,尽归其有。
她生前自认为是一个伟大的君主,奋斗终生就是为妻复仇、终结战争、踏入不朽。可现在她知道,这是多么渺小、可怜、平庸的野心。她竖耳倾听,每一处回荡着的每一声低语都能分辨得清清楚楚,不带一点多余的杂音。如今,所有的弦律都流淌在她的体内。从未有谁能像她一样,同时掌握宇宙间所有领域的奥秘,并将它们运用自如。现在,她有能力以自我的方式重塑所有的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