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知这是消息已经传到了主院,贾敏才找了个心腹来探听一二,贾琏面上只是笑,依旧是温润君子仪态的林海却隐晦的瞪了贾琏几眼。
待到回了主院,二人与笑眯眯抚着小腹的贾敏互相见过,一同入了席,才发现桌上竟然是三分天下,姑苏、京城、扬州府三地名菜皆有,佳肴珍馐琳琅满目。
林海赞一回夫人贤良体贴,贾琏又赞一回姑母慈爱周到,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贾敏笑意更胜,烛光照耀下更显精神健旺、肤色莹润。
贾敏笑够了,便趁着贾琏不注意含笑嗔了林海一眼,转而对着贾琏笑道:“琏儿今日初到,这便是姑父姑母给你接风洗尘了。你且放心住着,也好多给你姑父尽几日孝心。咱们且先共饮一杯,姑母祝你前程似锦、如日之升。”
贾敏幼时颇有些武将之女的豪迈,大了些便文静了许多,今夜祝福贾琏时不经意间又带出了些豪迈之气,听得林海心中发笑。
这敏儿,真是生怕自己不肯收下贾琏,竟急着要替他应承下来了。贾琏这混账小子,还孝心,少惹他生几回气便是尊师了。
不想惹贾敏多思,林海随即也举杯笑道:“夫人说的很是,咱们便共饮此杯。”说完,却又睨了贾琏一眼。
没想到事情竟这般容易,贾琏一时情难自已,差点笑的牙花都要露出来,急忙与姑父姑母一碰杯之后饮尽杯中酒,口中的好话儿连说了半柱□□夫都不带重样儿的,听得贾敏笑个不住,连努力正了容色的林海都不禁莞尔。一顿家宴可谓是宾主尽欢。
用过晚膳,又一道吃了些甜汤,贾琏便有眼色的告辞离去,贾敏忙吩咐张嬷嬷亲自点着羊角风灯替她仔细送了贾琏回去。
贾琏自然万般推辞,到底却不过姑母盛情,只得谢过,由张嬷嬷陪着回客院。等到了院门口,张嬷嬷告辞时又笑眯眯低声加了一句:“表少爷何不寻些银针?”
贾琏正要摸出荷包打赏张嬷嬷,闻言直接将袖袋里的荷包一气摸了出来,直到就寝时都笑的眉眼弯弯。
正院那里,准备歇息的林海却被贾敏轻推了一把。
贾琏撩袍而跪时,林海正好又饮了一口茶,等听着贾琏一声先生喊出来,林海险些叫一口茶噎死了。
不论喷茶亦或呛咳都委实有损君子风范,林海强忍了片刻,终于把这口茶咽了下去,看向贾琏的眼神已不复之前的慈爱。
眼角余光瞥到有小厮匆匆跑了出去,林海将茶盏重重搁在案上,冷哼一声:“天地君亲师,先生岂是随便胡乱认下来的。还不快快起来,当真胡闹。”
原还担心疾言厉色吓着这混账小子,真是杞人忧天。果然是子肖其父,老子是个乖张糊涂的,儿子不但无状荒唐,竟还是个厚脸皮。
想他林海一榜进士及第,御赐的探花,想得他教导指点一二学业的哪个不是幼负神童之名,非少年秀才不敢觍颜开口。贾琏此子,幼时愚鲁不思进取,如今怕是去考童生试都未必过得了关,竟然张嘴就想拜自己为师。
想到几位私交尚可的同年所收弟子莫不是在为秋闱苦读的一方翘楚,林海更加没了好气:“我只问你,若我要你留在扬州府苦读,考中秀才之前不得擅离,你可愿意。”
贾琏一梗,欲要闭着眼说自己愿意先糊弄着,却不想再蒙骗林姑父,只好僵着脸回道:“禀先生,学生不能。”
其实方才刚跪下,贾琏就从林海讶异的眼神中明白自己会错了意。可他脸皮捶打的何其厚,干脆就将错就错,舔着脸赖上了。
不说能拜探花为师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如果真的能拜林姑父为师,他做许多事也就有了正经由头。天地君亲师,老师对弟子而言与生身父母地位无异,甚至很多事情连父母都要退一射之地。
贾家的姻亲众多,但是为官之人恩师大如天,到时候他再怎么为林家奔走,也无人可置喙。尤其是数年之后,因着圣上病重,江南官场巨变,林家也连遭大难,若到时要为林姑父略尽微薄之力,为林家在六王爷面前争助力,有了学生这层身份都好说许多。
林海不知贾琏心中担忧,却又被贾琏的坦然惊着了。若不是他还不到耳聋眼花的年纪,说不得都要以为贾琏说的是愿意了。
想拜人为师又张嘴就是顶撞先生的,这贾琏还真是林海此生仅见。
不等林海出言呵斥,贾琏就再一次郑重叩首,肃容答道:“学生不愿巧言令色欺瞒先生,故而不能便是不能。只是先生着实盼望能得先生收入门下,便是偶尔指点一二,也是感恩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