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果子酒【倒V】

前生一眼都没瞧见的契书突然到手,贾琏倒也不晓得该说些什么才好,正巧贾赦这会儿也有点不想见人,只嘟囔着“横竖那家人你也晓得,也不消我多说”,就挥手让贾琏走了。

等贾琏如他所愿麻溜滚了出去,身边向来知情识趣的小子要去请绣鹃绣鹂两位姨娘过来伺候,却挨了赦老爷两脚,灰头土脸的退了下去。

这一晚贾琏一手搭在匣子上干坐了快两个时辰,贾赦也难得的清心寡欲,独自在书房里长吁短叹到后半夜,才被子一裹,在书房的小榻上胡乱对付了一夜。

第二日清晨,太阳将将露出个全脸来,精疲力竭的李纨才挣扎着生下了一个还算健壮的男婴,瞧了一会儿孩子就心满意足的昏睡过去,自然有下人跑着去各处禀报这一天大的喜事。

贾母和王夫人昨儿都是等到子时才由人劝着回房歇息的,一晚上颠来复去不得安睡,这一会儿精神头都不是很好,听着母子均安的喜讯都缓了一下才纷纷笑开了脸,满府的下人立时都得了厚赏,个个喜笑颜开。

倒是王夫人不知怎的,欢喜了一会儿之后却渐渐淡了脸色,也不提去瞧一瞧长子的遗腹子,还是等着小丫头子跑进来说老太太已经到了珠大奶奶的院子,才面无表情的带着人过去凑趣,只脸上的笑淡淡的,从贾母手中接过长孙略抱了抱,便交给了站在边上的奶娘,吩咐带下去好生照料。

若说王夫人对长子有后不欢喜,对长孙不慈爱,可她脸上也笑盈盈一脸欣慰,看着新生的奶娃娃也很是关切,敲打起下人来恩威并施,面面俱到,细致的连贾母在旁都点了点头,可细琢磨起来,就是少了点儿意思。一离了眼前,就能把李纨母子忘到后头去。

贾政的欢喜反而更真切些。他一得了消息,就从早就备下的名字里圈了一个兰字,急慌慌跑去贾母处,要给金孙定个好名儿,只盼着孙儿能继承其父的遗志,好学上进、光耀门楣,万万不能学那个不争气的宝玉,有辱斯文。

贾政张罗了半晌,不仅定下了贾兰的名字,还顺手把正陪着贾母用点心的贾宝玉唬成了个战战兢兢的鹌鹑,瘪着嘴又不敢哭,惹得贾母又生了场气,轰了他走。

一屋子人正围着贾宝玉打转,软声细气的哄他高兴,外头就传话进来,说是大老爷琏二爷来了。

略回忆片刻,贾琏便想起兵部尚书的夫人娘家姓何,原与何守备祖上是一家,约莫三十多年前,尚书夫人这一支从祖地迁出,两家联系低调,同姓之人又多,许多人便不曾深思。

不知怎的心中忽而有些忐忑,贾琏手上一个不稳,正上下抛玩的铜鎏金玲珑香薰球就摔在了地上,咕噜噜滚到了塌底。

贾琏不说话,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原本有些恼怒不忿的兴儿翠儿两人四目交接,也各自红着脸转开视线,讷讷不言,都眼巴巴瞧着贾琏。

被这么盯了一会儿,贾琏回过神来就笑出了声,也不提二人各自禀告的事儿,一双桃花眼在他们之间来回打量,面上明晃晃的打趣。直瞧到翠儿红着脸低了头,兴儿涎着张脸傻乐,贾琏才笑着道:“添丁进口是大喜事,旁的事儿等等再说也来得及,你们也不必着急,等你们奶奶进了门,就把你们的事儿办了,必定让你们风风光光的,保管府里能羡慕好几年。”

贾琏都说到这儿了,先前一副立不住脚的羞涩模样的翠儿反倒坦然起来,硬顶着一屋子打趣的笑声晕红着脸福身行礼,竟是认了这桩亲事,反倒是兴儿还是傻乎乎的德行,欢喜的话都不会说了。

懒得瞧兴儿那样儿,贾琏对翠儿努了努嘴又使了个眼色,果见这机灵的丫头垂首把二傻子似的兴儿拉了出去,不知道去哪儿驯夫去了,一看就是个夫纲不振的耙耳朵。

兴致勃勃的亲自趴着去把香薰球勾了出来,贾琏拍了拍衣裳,便一脸与有荣焉的提着风灯出了门,准备去寻贾赦。这会儿贾母等人都心浮气躁的,贾琏可不想让人拿来指桑骂槐的沾晦气,好歹这一回也是为了他的终身呢。顶好是先回院子里歇息好了,等明儿李纨母子平安了再过去。

贾琏掐着时辰,觉着这一会儿贾赦应当是还在书房里头,便抄了近路去东院,谁知竟走岔了路。许是贾赦觉得终于能了结心里一桩大事,不仅没像以往那样使唤邢夫人来替他说话,还难得手脚麻利的急匆匆换了个衣裳就去了贾母院子,正巧与贾琏前后错开。

幸好贾赦这许多年也不是痴长年岁,听说老太太去守着新寡的侄儿媳妇生产了,扭头就回了院子。半路上听说贾琏去了他书房,还顺便叫人去库房取来一坛年份正好的果子酒,要与贾琏小酌两杯。

贾琏自然恭敬不如从命。他这会儿心情正好,又见贾赦也是一脸的老怀大慰,不由笑问:“老爷怎的突然就喝上了果子酒?前儿听人说城外有个庄户人家酿的好酒,又烈又香醇,还想买下几大坛来给老爷尝个鲜。若是老爷换了口味,我找人置办个好山头,自家多打些果子下来,到时候让懂行的老把式操持着,每年给您送几车过来,岂不美哉?”

其实贾琏早就私下里买了些山林地,有一块还带了个小汤池,困于钱财吃紧,都离着京城很有些距离,预备着以后或建庄子或培植林木贴补家用,留给子孙也是一笔资财,只是怕府里夹缠不清,贾母等人拿出不分家不置私产这些规矩来压,才一声不吭,闷声发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