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想求书记让我度过这一关,保住局长这个位置。”
“为什么?”我有些诧异。
“因为我还有利用价值。”
“何以见得?”
“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跟省、市财政部门打交道,我可以帮月光县弄到不少钱。我们月光县太穷了,太需要钱了。”
“难道月光县离开了你,地球就不转了吗?”我照旧冷冰冰地问。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换个人还需要一段时间熟悉,月光县太穷了,没有时间等待,等待时间就是给月光县百姓增加苦难。”
“你过去弄回来的钱,为什么不好好用在百姓民生上,好好为百姓服务呢?你知道,你在迎来送往,胡吃海喝,请客送礼,讨好女色上花了多少钱吗?”
我继续说:“你自认为有这些优势,就可以自高自大,目空一切,为所欲为吗?我告诉你,月光县还是共产党的天下,任何人,包括县领导胆敢以身试法,胡作非为,都必将得到可耻的下场。”
“我错了,常书记,救救我吧,我今后一定要用好党和人民给我的权力,我一定听您的。”
“恐怕你没有这个机会了。”我冷冷地走到门口,做了一个请出的手势。胡长标幽怨而悲凉地望了我一眼,低着头,一声不响地走了。
我回到坐位上,喝了几口茶,然后,一动不动地沉思着。
程秘书进来,说柳顺平要见我,问我见不见。
“不见。”我断然说。
程秘书出去了一下,又进来说:“柳书记死缠硬磨,说一定要见您。如果不见您,他此生难安。”
“你告诉他,我不见,让他滚!”我恶狠狠地说,这种“酒囊饭袋”越快滚开越好,越消失得快越好。
晚上十点多钟,市委办公室打来紧急电话,要我明天一早八点三十分准时赶到市委去,说市委副书记、市政法委书记王伯年同志有急事找我。
我脑子一下懵了,前几任县委书记不都是在王书记的“紧急召见”中,灰溜溜地离开月光县委书记这个岗位的吗?难道我也逃不出这个“怪圈”?难道我也要“打道回府”?
真的,真的是这样吗?这不又成了一个“短命书记”?
我沉思着,思绪之轮在飞快地旋转着。
看来,我又要度过一个不眠之夜了……。
{}无弹窗胜券在握,到月光县这么多天以来,我还是头一回美美地睡了一个午觉,直到从六峰山镇派出所调来的副所长,如今是县委办公室秘书程华国叫我,我才醒来。他说马志县长有急事找我,问我见不见?我料定他会来,连忙说见。
马县长过来了,才几天工夫,我感到他明显地衰老了,不仅白发增加了,气色差,而且也没了那种大权在握,趾高气扬的感觉,那种在月光县经营多年,“君临一切”的感觉好像少了不少。
我让程秘书给他倒了茶,从办公桌上走过来,坐在他旁边的沙发上,问他有什么事。他感谢我及时出头,救出了财政局长胡长标和柳树乡党委书记柳顺平,他代表他俩感谢我。然后,问我怎么处理此事。
我笑着说:“我们月光县总是新闻不断啊,前段时间,下岗职工围堵县委、县政府,三村农民组团上访,矿业公司员工情绪波动,凌河大桥垮塌等事层出不穷,在好些人眼里,月光县是是非之地,让人闻之色变。好不容易抓住了抓捕部督逃犯的机遇,到省里讨回‘赏钱’,给干警补发了工资,弘扬了正气。您看,又出现了这种事,弄得全省上下议论纷纷。您说,我们月光县怎么总是这么多事?怎么总是这么倒霉呢?”
“是啊,是啊。”马县长勉强应和着,亟不可待地问我打算怎么办?
我说:“我正要跟您商量呢,您说怎么办呢?”
“还是你先说吧,党管干部嘛。”
我一脸严肃:“那我就说了。我个人觉得这件事全省上上下下议论纷纷,新闻媒体深度介入,静待下文,不能不处理。怎么处理呢?鉴于我们的处理结果要面对新闻媒体,要面对上级,还要面对广大的百姓,我想还是依规依例处理比较站得住脚。譬如说,根据《中国共产党廉洁自律准则》和《中国共产党纪律处分条例》,党员干部怎么处理?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务员法》和《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务员法实施细则》,公务员怎么处理?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法》,公民怎么处理?我们让纪委、监察、人力资源(公务员)、公安等部门查一下条文,按条文来处理,您看怎么样?”
“说句心里话,在我们月光县当个干部很不容易,作为县委、县政府,应该爱护和保护干部,不能一出事,就把干部往火坑里推。我本来想,念他俩是初犯,让他俩作出深刻检查,戴罪立功……。”
我知道这两人与马县长“交情”非同一般,恐怕早就形成了“利益共同体”,马县长收敛起不把我放在眼里的心理,“屈尊”来到我这个年轻的、初来乍到、又没经验又没“人脉”的书记办公室,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但我能依了他吗?依了他还要我干什么?还要纪律、原则、法律干什么?不能!
我笑着说:“您知道,我是搞政策研究的。中央审时度势,广泛征求各方意见,费尽心血,出台了各种法律规章,可总是在执行层面打了折扣……。”
“上面制定的法律规章肯定是要执行的,要讲组织原则嘛,下级服从上级嘛。但基层也有基层的难处,基层也有基层难念的经啊。我个人觉得,上面制定的法律规章不应该机械地执行,还是要讲一些灵活性的。我们不是常常说,依法处理,有情操作吗?”
“如果按您的意见办,我们怎么向上级交待呢?”
“那很好办,我们已经跟市委的一些领导交换过看法,他们也是这个意思。”
我依然不急不躁、不温不火地说:“那我们怎么跟月光县父老乡亲们交待呢?他们说我们无原则地包庇人、官官相护怎么办呢?他们对我们县委、县政府失去信心怎么办呢?如果父老乡亲或者说人民群众对我们失去信心,我们怎么能搞好工作呢?”
“你刚来,还不熟悉县情,在我们月光县,不管干什么事情,无论是好事,还是坏事,都有人反对,我们还是别放进心里去吧。”
“那怎么面对新闻媒体呢?新闻媒体如果刨根问底,指责我们丧失原则、肋纣为虐怎么办呢?”
“新闻媒体最讲究时效,喜新厌旧。时过境迁,就不算什么新闻。再说,这种事,全国各地都在发生,也没什么新闻价值,他们也会很快忘记的。”
“嗯…,让我想一想吧。”我说。
马县长站起来告辞,我看见他的表情明显有些不悦。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财政局长胡长标到了我的办公室,“扑通”一声跪下:“常书记,救我。”
“怎么啦,怎么啦,我不是让市公安局把你放出来了吗?”我扶起他,故作惊讶地问。
“市公安局放我出来时说,放我是临时性的,还要罚款、治安拘留,若真拘留,我不就完了吗?不过,他们说尊重月光县委的意见。常书记,救救我吧。”这个一向大权在握、专横跋扈,根本就不把前几任县委书记放在眼里的“财神爷”,完全成了一个狗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