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以前的县委书记也走得灰溜溜的啊。”
“以前的县委书记,好歹还有个县委办公室王主任跟他张罗,而史部长呢?没有任何人跟他张罗。”
“那他是怎么走的呢?”
“怎么走的?是我发动我组织部的人跟他搬的东西,人也是用我组织部的车送走的。即便这样,我们组织部的人,还七不愿意,八不愿意呢。”
“唉,我以后走的时候,还不知道有没有人送呢。”我说。
“我不知道你未来是什么处境?不过,我有一种直觉,要么以前的县委书记更惨,要么他们更好。”
“这不是等于没说吗?”
“你不怕得罪人,拼命维护老百姓的利益,触动了太多的人的利益,那些既得利益者不会善罢甘休,有可能会疯狂反扑。惨的一面,你有可能被解职。然后,像你的前任一样,灰溜溜地离开月光县。”诸葛部长说。
“那更好的一面呢?”我问。
“一种强大的民间力量,自发地眼含热泪,依依不舍地欢送你离开,像古代那些深受百姓爱戴的官员一样。”诸葛部长说。
我突然想起了省委组织部干部处副处长董向明说的话,要我、鼓励我“创造迹”,创造省委派出的县委书记在月光县工作时间最长的迹;创造如果我不提出调走,任何人都休想把我赶走的迹;创造如果我不得不离开月光县,数十万百姓十里相送的迹……。
我笑着问:“那你说,我是哪一种可能性大一点呢?”
“各百分之五十。”诸葛部长说。
“那你期待我是哪一种结局呢?”我问。
“我知道你对我有看法,否则,我不会这么匆忙地离开月光县。怪只怪我自己,平常跟你交心少,沟通少。不过,有看法也很正常。我毕竟在月光县干了这么长时间,对月光县有感情,我当然希望月光县好。希望月光县好,希望你这样的县委书记,能在月光县多干几年。所以,我当然希望你的结局前四任县委书记更好。”
“你知道党史办的穆千秋主任是怎么回事吗?我听说,他在教育局党委书记任干得好好的,怎么会调到党史办来呢?”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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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县委组织部部长诸葛谨坐在我对面,严格来说,是县委组织部前部长。由于市地方志办公室副主任、原来在我们县工作过的县委宣传部史部长已经病逝,诸葛谨暂时接任市地方志办公室副主任,在那里暂时过度一下。据说,以后再重新调整工作岗位。
坐到我对面的诸葛部长,情绪有些低落,看起来有些憔悴。他主要是来向我打招呼,跟我聊聊天,然后告辞的。在很多人眼里,县委组织部部长的位置,要市地方志办公室副主任的位置重要得多,好听得多。有失落感、有情绪也较正常。
见到诸葛部长,我总是不由得想起一个歇后语,风吹墙头草——两边倒。
他一共经历了省里派下来的五任县委书记,前四次的人都他都“跟对”了。所以,在前四任书记调走的时候,他的组织部长的位置还坐得很稳,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走一任县委书记,那些跟着县委书记干事的干部,被某些人认为是县委书记那边的人的干部,都要受“牵连”,重者撤职,轻者安排闲职,靠边站。
这在月光县干部队伍,造成了一种混乱,尤其是在思想。有些干部宁愿得罪县委书记,因为县委书记是飞鸽牌干部,也不愿得罪了那些人,因为那些人是永久牌干部。我不知道,能不能用强龙斗不过地头蛇来形容。
由于这样的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造成了新来的县委书记工作很被动,难以有效地、大刀阔斧地开展工作,也很难打开新的局面。
由于我能不断总结经验,吸取教训,不断修正自己,小心谨慎,如履薄冰。由于我做的大都是符合民意民心的事,没有一意孤行蛮干,而是反复跟有关各方沟通协商,“礼数周全”,至少在目前看来,还没有听到我马要走的风言风语。
无需讳言,在月光县工作,担任月光县委书记,担任一名称职的、既和意又顺民心的月光县委书记,需要有巨大的政治勇气、高超的工作艺术和不怕牺牲的精神。否则,很难站住脚,随时有被人“撵走”的可能。
在月光县工作,既要顺应民心,强力惩治贪官污吏,惩治不法之徒。又要下沟通,左右逢源,防止和避开“惊涛骇浪”的冲击,把对月光县的冲击和震荡减少到最低限度,这确实是一个高难度的技术活。
担任月光县县委书记,像驾驶着月光号这艘船,你必须小心翼翼地往前走,既要严防表面的惊涛骇浪,又要严防在风平浪静掩盖下的暗礁险滩,还要防止不可预测的力量,将船掀翻,最终让船顺利抵达彼岸。
当一个好的驾驶员不容易啊!尤其是驾驶月光号这艘船。
对于诸葛瑾来说,以“高超娴熟”的技艺游走于县委书记与那些人之间,历经四任县委书记而“岿然不动”,直到我这里,第五任县委书记这里,才戛然而止,的确是一种本事和能耐。
按照概率来说,他已经成功了百分之八十,剩下的百分之二十,不是失败。他没有输,当然也没有赢。
担任市地方志办公室副主任,虽然不是在心部门工作,但要看自己怎么想,编几本书,主要是跟字打交道,也不是主要跟人打交道,钱不少一分,工作还轻松了。既少心,又进了城,若想开一点,也是说得过去的。所以,我认为,他是既没有输,也没有赢。
在官场,一般来说,没有泾渭分明的阵营。但隐隐约约,时隐时现的阵营还是存在的。在官场,针对具体的事情,每个人几乎每天都要选边站队。随着时间的推移,谁在谁边,基本可以估摸,可以观察,可以判断出来了。
最有利也是最“危险”的,是墙头草,风朝那边吹,朝那边倒。可波诡云谲的是,风向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变换万端的。
假若有决胜局,假若最后有一方胜出,那胜出的一方,肯定不会待见墙头草。出局的那一方,也不会待见墙头草。两头都不讨好,这是墙头草最“危险”、最“致命”的地方。
我不知道,诸葛瑾倾向的那一方,是不是能提前知道诸葛瑾的工作变动,是不是曾经试图跟他说好话,曾经试图留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