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因为学校离家比较近，只有三四公里的路程，而我们一周也只能回一趟家，所以每次回学校的时候，我都要从家里背一大包煎饼到学校里吃，这些煎饼要吃一周的。学校食堂里的菜没有肉，也没有油，吃起来非常不好吃，也不下饭。我妈在家里就给我单独炒一些瘦猪肉，为了防止变质和刺激食欲，里面会多加一些盐和辣椒。除此之外，有时还会给我煮几个鸡蛋，炸一袋花生米，里面也会多加些盐。

大白梨平时不喜欢吃饭，即使吃饭，也吃得很少，据她说好像得了厌食症。我第一次听说这种病，从来只见过吃饭吃不饱的，从来没见过不喜欢吃饭的。在我看来她应该挺省钱的，她跟我说其实不然，她把父母留给她吃饭的钱，大部分用在买明星贴画啊、买好看的小饰品啊、买衣服啊和做头发上了。

每到放学吃饭的时间，我就坐在那里吃，她就在旁边看我。我说：“你不吃饭吗？”她说：“我不饿，不想吃。”我说：“那你吃点肉吧！”我示意她拿筷子从我这里夹些瘦肉吃。她说：“算了吧，我不喜欢吃肉。”不喜欢吃肉的人，在我这个从贫苦农村里长大的人来说，还是第一次见到。

“我能不能尝一下这个？”大白梨说着，就用手指捏了一颗花生米，放进她的嘴里，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她嚼完了一颗，又像一只乖乖的小鹿似的，小心翼翼地捏起了另一颗花生米，放进自己的嘴里。后来，她索性拿起一双筷子，一颗一颗地夹起来吃。我并没有因为她分享了我的食物，觉得不欢迎她，我反而觉得，她要是没饿死的话，应该有我的一份功劳。

有时候我去食堂打饭，她会让我带一个馒头，一个馒头怎么买啊？怎么算账啊？我嫌麻烦，就直接从我买的一堆馒头里，给了她一个，这够她一天吃的了。我从食堂买回的一份熬白菜，她也会用筷子，从里面夹几片菜叶，就着馒头吃。我心里想，像她这样吃饭，可真好养活的，养我一个可以养她四个。

她不喜欢上体育课，更不喜欢跑步，因为她太瘦了，腿上和胳膊上都没有肌肉，她喜欢找借口呆在教室里。我却恰恰相反，平生最喜欢的就是体育课，尤其是踢足球啊、打篮球啊，可上课的时候，老师却让我们排好队形，练习广播体操，这是让我感觉最无奈的。

她说话的声音绵软，有气无力，稍微隔着远一点，就很难听清她讲话。现在我们之间的距离可远了，想听清楚她讲话，怕是不太可能了。

（十）

在一个寒风彻骨的冬天，纷飞的大雪下了一整夜，地上的积雪已经可以没过脚踝。今天仿佛是一个休息日，街上没有来往的行人和车辆，餐馆里好像也没有往日的喧嚣。学校里也没人了，老师们也都走了，学生们也都回家了，只有门卫还有一个老大爷。老大爷把手放在袖管里，坐在煤炉旁边，看着电视里播放的戏曲节目。老大爷眼神儿不是很好，听力也下降得厉害，在这样一个需要冬眠的日子里，他只顾着听戏，并没有发现我的存在。

天上还下着小雪，校园里安静得厉害，我在外面等的时间长了，鼻子冻得通红。欣欣终于来了，她的头发是波浪卷，有黑色的，也有黄色的，自由地散落下来。她穿着一件桃红色的羽绒服，一条黑色紧身打底裤和一双棕色的雪地靴。她看起来更加楚楚动人了。

“我爱你，但我不能娶你。”我对欣欣说。

“什么？你在说什么呀？”欣欣疑惑地说。

“我想跟你打一炮，但是我不能娶你。”

“你有毛病吧？”欣欣气得涨红了脸。

“我想跟你打一炮……”

“去你的吧，你这人有病吧？”欣欣说完，拎起她的黑色皮包，转身就要走。

我站在原地，对着她连续喊了两声：“对不起！对不起！”

“你实在是太漂亮了，太让我心动了，我情不自禁地就想……对不起。”我解释说。

我给她拿出了我事先准备的一大盒巧克力，还有一个星星图案的暖水袋，适合上课的时候暖手用。这两件东西是我省吃俭用，攒了半个月的钱，才给她买来的。

我大概是一个愚蠢的人，一个胆小懦弱的人，一个死要面子的人，一个优柔寡断的人，一个不知所以的人，但凡跟我接触稍微多一点的人，都会发觉我的可恶之处。

我不是一个帅哥，我很羡慕那些帅哥们吸引女生的能力，但我懒得把时间用在穿着打扮上，于是就变成了今天庸常的样子。

多年以后，她的白马王子也许不会是我，但是我也没有伤害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