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开了口,王喜就断没有再忽视的道理,应一声,面上还是恭谨道,“是的王爷,皇上还没有醒来。”
沈初寒“嗯”一声,转了目光看向王喜,眸中浓雾涌动,看得王喜有几分发虚。
“君彻死了,皇后逃了,王公公不用再担心了。”
王喜猛地一惊。
端王竟然死了?!明明方才还来势汹汹的模样,这么会功夫,竟然死了?要知道,今儿举兵这事儿,端王该是做了万全准备的。
身子不由抖了抖,对沈初寒越发忌惮起来。
早就听说寒王性子凉薄,心狠手辣,只是一直没机会领教,可通过今日这事,他算是真真看清楚了。
能如此轻易反败为胜逆风翻盘之人,放眼整个昭国,怕也只有他一人吧?
端王虽死,但显然最后胜出的寒王,更让人心生畏惧。更何况,他对皇上的态度不明,萧贵妃的事也不知同他有没有关系,若有的话,皇上的处境怕是越发堪忧。
可这个时候,他一个小小的内侍,当然什么也不能说,只得躬身应“是”。
沈初寒看他一眼,嘴角一抹冷笑闪过,“本王还有很多事要处理,父皇这里,就有劳王公公了。”
“不敢当不敢当。”王喜忙躬身行礼,“本就是奴才分内之事,王爷客气了。”
沈初寒“嗯”一声,“那本王就先走了。”
王喜虽忌惮沈初寒,但这会子皇上未醒,明面上还得对他恭恭敬敬才是,闻言忙躬身应了,看一眼一旁有些惶恐的小福子,开口道,“小福子,送王爷和王妃出去。”
“是。”小福子假意一凛,忙不迭应了,抬头看向沈初寒和宋清欢,面上堆笑道,“王爷,王妃,请。”
脚步声渐渐远去,王喜紧绷的神经才舒缓些许,只眉头依旧皱成一团。他看向榻上依旧昏迷不醒的昭帝,不知为何,心底是前所未有的恐慌。
皇上,您若再不醒来,这昭国的天,是真要变了!
小福子领着沈初寒和宋清欢朝殿外走去,见四下无人,压低了声音道,“王爷,您还有什么吩咐的吗?”
“这些天你做得很好,小心别在王喜面前暴露了。”沈初寒瞟他一眼,淡淡开口。
小福子躬身应了,“王爷请放心,奴才不会坏了王爷计划的。”
沈初寒“嗯”一声,沉吟一瞬,如有所思地看向前方,“皇上的药,三日后可以停了。”
昭帝昏迷,的确是因为受到了薛彦辰和阮莹莹的刺激,但后面一直昏迷不醒的原因,却是沈初寒让小福子做了手脚。
昭帝中了醉清风,身子本就虚弱,所以一受到刺激,就势必会昏迷。只有昭帝一直陷入昏迷,君彻和皇后才会着急在他醒来前起事,因此,沈初寒让季流云再配了味药出来,让小福子加入了昭帝寝殿的香炉中。
这味药寻常人闻了并不要紧,但会与醉清风中的另一味药相互反应,能使昭帝昏迷不醒。
如今,君彻和薛家已除,昭帝也该醒来了。
“奴才明白了。”小福子福身又应了,一脸机灵。
“好了,你不必送了,回去吧。”眼见着快出大殿了,沈初寒停下脚步。
“是,奴才告退。”小福子福身一礼,转身往内殿走去。
“薛家那边,阿殊打算怎么处置?”宋清欢沉吟着看向他。
“杀。”沈初寒凉凉吐出一个字,牵着宋清欢走出了殿外。
宋清欢微凛,但也很快镇定下来。薛家留在世上只是个祸害,当年慕容家被灭门之事,与薛青云的煽风点火也脱不了干系,果真是天道好轮回,看来,这就是报应了。
见两人走了出来,玄影和流月忙停止了交谈迎了上来,略略吩咐了玄影几句,沈初寒怜惜宋清欢的身子,便带着她径直回了府,只留了玄影萧濯等人在宫里处理剩下的事。
于是,原本以为会是无比惨烈的夺权之战,便这么落下了帷幕。
第二日,寒王昭告天下,端王意图不轨,妄想篡权夺位,买通昭帝身边的贴身内侍王喜,给昭帝下了慢性毒药,导致昭帝昏迷不醒。
幸得他事先得知消息,暗中早作准备,一举粉碎了端王的阴谋,并将其斩首。为儆效尤,下令将其头颅悬于城楼三日,除其王位,贬为庶民,端王府阖府,男子发配边疆,女子充为官奴。
而端王同党薛家,同样以谋逆罪论处,阖府上下斩立决。
而同为逆党的皇后在混战中下落不明,已命人贴出告示,全城通缉。
旨意一道接一道传出宫去,众人哗然。
要知道,端王虽然死了,但昭帝尚在,寒王又未被封太子,这些旨意,难免有越俎代庖之嫌。
可根本就没有人敢提出异议。
那些原本与君彻一派的人更是夹紧了尾巴做人,深恐沈初寒这把火会烧到自己身上。
如此一来,沈初寒彻底掌控了昭国的朝政。
消息很快传遍云倾大陆,举世震惊,在其他三国都掀起了不小的动荡,众人纷纷惊叹于沈初寒的铁血冷酷和雷霆手腕,对昭国也越发忌惮起来。
而在众人口中议论纷纷的沈初寒,此时却很悠闲。
——他正在寒王府里陪着宋清欢和小郡主。
仪嘉小郡主如今已一岁半了,已经学会了走路和说话,平日里愈发活泼起来,自己摆着小手站在软榻上走来走去,身子还不断扭动着。
宋清欢一边逗弄着她玩,一边看向沈初寒问道,“阿殊,事情都处理好了?”
沈初寒“嗯”一声,握住小郡主的小手,看着宋清欢点点头,“薛家的人,明日处斩。今日一早,王喜被发现吊死在自己房中。”
对于这些,沈初寒并不避讳自家女儿。忧忧是他和宋清欢的孩子,迟早有一天会要面对这些,她的出生,就注定她不能享有与其他孩子一样普通的童年。
宋清欢扬了扬眉,似笑非笑地看着沈初寒,“阿殊,王喜的事,是你的手笔吧?”王喜作为昭帝的心腹,是决计活不下来的,既然都让他背了这个锅了,自然做戏要做全套了。传出去,人家也只会认为王喜是畏罪自杀而已。
沈初寒一把将忧忧抱至怀中,也浅笑着开口道,“算是吧,准确来说,执行者是小福子。”
“王喜一定没想到,自己最后……会死在他最信任的人手里。”宋清欢看着他,眸光有几分出神。
沈初寒不置可否地笑笑,“王喜是个聪明人。这个时候,他除了已死,并没有其他选择了。与其死得很难看,倒不如老老实实按照小福子说的去做,这样,还能留个全尸。”
他们这一招移花接木,用得确实是高。
王喜一死,昭帝身边便都是他们的人了。再者,将昭帝中毒一事推到君彻身上,日后昭帝就算中毒身亡,众人也不会多想什么。可以说,从现在起,昭帝就成了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了。
“皇后呢?”想到皇后,宋清欢脸上笑意淡了淡。
沈初寒的神色也沉了下去,“萧濯那边传来了消息,没有在宫中发现皇后的身影。而且……”说到这里,他语声一顿,眸色有些暗沉。
“而且什么?”宋清欢也皱了眉头。
“而且……在皇后床榻底下,发现了一条通往宫外的暗道。”
“你说什么?”宋清欢闻言大惊。
沈初寒点点头,“当时我们都大意了,没有仔细搜查皇后的寝宫。现在看来,她应该是通过那条地道逃到了宫外。”
“那地道……能看出是什么时候挖掘的吗?”
“已经有些年头了。”
宋清欢眉头狠狠一拧。有些年头了……这么说来,皇后从一入宫起便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还真是心思缜密啊!
“那地道……通往何处?”
“通往城中一条很普通的巷子里,萧濯派人四处查过了,并未发现皇后的踪迹。”
宋清欢若有所思地“嗯”一声,不知为何,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沈初寒没想到宋清欢会突然转身,见她正撞见君彻人头落地的场景,脸色瞬间惨白,不由眉头狠狠一皱,飞身跃了过去。
“阿绾。”
他一把将宋清欢拉入怀中,微凉的手覆上了她的双目,声音低沉,“抱歉,吓着你了。”
沈初寒身上的寒凉清香冲入宋清欢的鼻端,她这才觉得心底的恶心难受感压下去些许,掏出帕子擦了擦嘴角,不想沈初寒担心,展颜笑笑道,“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心中却略有狐疑,说来奇怪,她前世今生见过多少血腥的场面,照理早该免疫了才是,为何今日却这般“娇气”?
沈初寒“嗯”一声,仍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只抬了头看向流月道,“去看看萧濯那边解决了没有。”
流月应是,快步离去。
“阿殊,我真的没事了。”见沈初寒抱着她不放,宋清欢不由又道。
沈初寒手上力道微微松了几分,却仍没放开她,将她抱在怀中,不让她去看那血腥的场景。
宋清欢长睫微垂,便看到了他微微发白的手指。
心中叹一口气,知道他仍在自责,小手环上沈初寒的腰,仰头望去,“阿殊,我真的没事,你不用担心了。”
沈初寒的唇在额头上浅浅一应,言简意赅地说了个“好”字,眼底的浓雾散去些许。
这时,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沈初寒将宋清欢护在怀中,不让她抬头,一面转身朝来人瞧去。
“殿下。”萧濯上前两步,朝沈初寒一礼。
“都处理好了吗?”沈初寒沉声问道。
萧濯点头,“殿下请放心,都已经处理完毕,剩下的人也已缴械投降。”说话间,瞟到地上君彻死不瞑目的头颅,眼神微微一顿,很快又看回沈初寒。
“君彻这里,你处理一下,把他的头挂在城门外三日,以儆效尤。”沈初寒冷冷开口吩咐。
宋清欢心神微动。
看来,他是要坐实君彻叛党的罪名了。只有如此,那些原本支持君彻的大臣们才不敢轻举妄动。
萧濯显然也明白沈初寒的意图,抱拳一礼,“属下明白。”
说话间,宫门处又出现一人熟悉的身影,正是先前带兵抵抗萧濯的慕白。
慕白急急行到几人跟前,除了额上有些晶莹的汗珠冒出来之外,丝毫不显狼狈,看来,方才那一仗,打得是游刃有余。
他朝几人行了礼,目光在地上君彻的头颅上一顿,心中了然,看向沈初寒问,“殿下,都已经结束了么?”
“差不多了。”沈初寒点头,“你那边怎么样?”
“端王逃回皇宫之后,属下按照殿下的吩咐,带兵去了薛府,将薛府围了起来,薛麒和薛青云都在府中。具体如何处置,还请殿下示下。”
“先晾他们一晾,继续派兵围着。”沈初寒道,一顿,接着吩咐,“你清点一下人数,带着大部队先退回城外安营扎寨。”
战事既然已经结束,他那些亲卫便可以退出临都城了,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是,属下明白。”慕白应了。
沈初寒便又看向萧濯,“萧濯,皇后如今还下落不明,你带铁甲卫将整个皇宫仔细搜一遍,务必要找到她的下落。”
“是。”萧濯也抱拳应了。
吩咐完毕,沈初寒让萧濯点了十来名铁甲卫过来,跟在他和宋清欢身后,往崇政殿方向去了。
如今局势已定,崇政殿中那些坐立不安的大臣们也是时候知道情况了。
到了崇政殿,果然远远便瞧见殿内不少人在翘首以盼。
见来的人是沈初寒,人群中似有一阵小小的骚动。
宋清欢冷冷地勾了勾唇角,只不知那些素日支持君彻的人,如今,又该作何反应?
两人行到大殿门口,留了铁甲卫和流月在外,一道进了大殿。
见他二人进来,众人都噤了声。
沈初寒牵着宋清欢到了上首,冷冷扫一眼底下惴惴不安的大臣们,面无表情地开口道,“君彻已死,叛乱已平定,诸位可以不用担心了。”
语声落,众人哗然,一片窃窃私语之声。
沈初寒也不多话,只无波无澜地看着众人在议论纷纷,等到议论声渐小,方开口道,“各位现在可以出宫了,本王会让人护送你们出去。不过……不排除还有漏网之鱼的叛党,所以……各位出宫之后,最好还是直接回府,免得出什么意外。”
他这话说得寻常,可不知为何,众人都听出了一股子阴恻恻的感觉,原本君彻一派的臣子们还有心里打着小算盘的,听了他这话也赶紧打消了念头。
谁知道沈初寒还有什么后招,君彻都死了,这种节骨眼上,还是保命要紧。
这么一想,都不敢多说,只纷纷开口附和。
沈初寒眼中微有冷意闪过,说完这番话,便不再看他们,同宋清欢一道,走下高阶,出了崇政殿。
吩咐殿外的铁甲卫将各大臣护送出宫后,两人便离开了崇政殿,只带了流月一人,又往一处走去——
昭帝寝宫。
玄影办事向来雷厉风行,他们走到昭帝寝宫时,君彻的人已被清理殆尽,都换上了他们的人。
见到沈初寒和宋清欢过来,玄影迎了上来,朝两人一礼。
“情况如何?”沈初寒淡淡开口。
“周围都已换上了我们的人,如今寝殿里头,只留了王喜和小福子在伺候。”玄影道。
“皇后可来过这里?”宋清欢忽然开了问了一句。
玄影摇头,“皇后还未找到么?”
沈初寒“嗯”一声,又问,“昭帝如何?”
“还在昏迷之中。”
沈初寒转头看向宋清欢,“阿绾,我进去看看,你要一起吗?”
“好。”宋清欢应了,看一眼流月,“流月,你就在外头同玄影一道等着吧。”
“是,殿下。”流月恭谨应了,目送着宋清欢和沈初寒进了大殿。
寝宫外的铁甲卫都在各司其职,如此一来,殿外便只剩了流月和玄影大眼瞪小眼,气氛有些许尴尬。
他们两人,已很久不曾单独相处过了。
这段日子要准备的事情太多,玄影忙得连王府都很少回,流月这边也有诸多事情要忙,自然很少碰到一块。
此时突然相见,都不知该开口说些什么。
流月先前主动了几次,见玄影都没什么反应,到底女孩子家面皮薄,心思也就渐渐淡了下去。此时见他仍旧没有开口的打算,便也垂了头,没有说话。
风拂面而过,玄影面上看着尚算平静,心中却“砰砰”直跳,握成拳头的手里已经沁出了一层汗意。
这段时间,他几乎没怎么见过流月,便是见着了,也只是匆匆擦身而过。尽管如此,夜深人静之际,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到她,想到她的音容笑貌,想到她的机灵狡黠。
他素来性子寡淡,心中除了任务便再无其他,可流月的出现,却仿佛在他一直平静无波的心里投下了小石子,总撩拨得他的心池时不时荡起涟漪。
定了定紧张的心思,偷偷撩眼看向流月。
流月正低垂着头望着地面,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素白瓷净的小脸略显苍白,脸颊旁一缕垂下来的发丝,俏皮地舞动着。
他的手指动了动,想起慕白曾同他说过的话,还是鼓足勇气开了口,“流月,你……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