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白”,为了尊重这个像母亲一样的老人,成年懂事之后,他就故意将这个“鱼”字隐去了,“你觉得我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老白鱼没有正面回答,微笑着说:“你觉得呢?你跟他在一起的时间可要比我长得多呀。”
“我不知道”,克伦特有些犹豫,“小时候总觉得父亲打仗特别厉害,从来没有打败过,也觉得他说的都是对,无论是越过维瓦尔河,进攻那些中土人,把他们成片成片地杀死,掠夺他们的钱财食物的时候;还是在圣城前,突然下令让我们撤走的时候。我都从来没有怀疑过。”
老白鱼没有说话,只微笑地看着他,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可是,自从战争结束之后,他几乎就不怎么跟我和其他人说话。而且他让那些中土和尚来山里建庙,让我们接受他们的信仰。十多年前的一天,他突然说自己要死了,然后就自己走去了那座庙。从那以后就再也没见过他,庙里的人说他死了,也许是真的死了吧。”他继续说着,眼神中充满了迷茫,“我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可是就在圣城即将被攻陷前的那个晚上,他跟那个胖胖的中土和尚在自己的帐篷里单独聊了那么久。然后第二天,什么事情都变了,曾经那个爽朗爱喝酒爱打架的父亲不见了,突然变成了一个虔诚的信徒。”
“他死后的最初几年,我们蛮族还像是父亲在世那么团结,可是这几年,世道就开始变了。大家都在说,当初父亲是被中土和尚用邪恶的巫术迷住了心窍,成了他们的傀儡,明明胜利就在眼前,却毫无理由地放弃了大家用生命换来的战果。而且,部落之间又开始了互相之间的争斗和厮杀。前几天托特他们几个出去打猎的时候,又被铁狼部落的人给打伤了。我觉得蛮族好像又回到了过去那一盘散沙的样子。”
他突然转头注视着老白鱼说:“我真不知道,父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老白鱼依旧微笑着看着自己的“儿子”,缓缓地说道:“你的父亲是个伟大的酋长,我从来都不明白他在想什么,可是他总能带着族人一次又一次奇迹般地度过难关。血斧出现之前,冰拳部落一直都是蛮族各个部落中最贫弱的一个,别说是三大部落,即便是其他小部落甚至都不屑将我们作为战争的对手。因为即便是战胜了我们,也不能获得什么像样的战利品。直到今天,我都无法想象,他是如何带领我们部落征服了三大部落,让这些大大小小的酋长们都跪倒在他的脚下。不管那以后,他作出了什么样难以令人理解的决定,我觉得他一定是有他的道理,一定是为了我们冰拳部落,为了整个蛮族所作的决定。”
克伦特更加疑惑了,他问道:“可是你一直都没有听从他的劝告,皈依光明圣教啊。”
老白鱼哈哈大笑,“这是两码事,尊敬一个人不等于相信他所说的一切。血斧是一个伟大的酋长,可他并不是我的神。我的母亲把我带到人间,我按照猎神的指引生活,按照自己的意志选择,总有一天也会用我自己的双脚走进猎神殿。”
她微笑地注视着克伦特,他的眼神渐渐清晰,虽然仍有迷茫,但似乎有一些明白过来的样子,“去睡吧,孩子。明天帮我把这些鱼做成鱼干,老白鱼我今年还想做一套新衣服穿啊。”
看着克伦特转身离去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老白鱼觉得自己在他身上看到了他父亲的影子。尽管在成年之前,他与父亲一直聚少离多,但是父亲对他来讲一直都是一座巨大的神像。不过小迈尔斯终究会找到自己的信念和目标,找到属于自己的道路,不管这条道路有多崎岖难行,就像他的父亲“血斧”达尼斯·迈尔斯·冰拳一样。
第二天傍晚,外出狩猎的克伦特今天特意提早回来,放下自己的猎物就去小河旁帮老白鱼清理她的渔获。老白鱼这两天收获颇丰,两人高兴地提着三大篓子鱼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克伦特见老白鱼还没做饭,就热情地邀请她去了自己家。对于克伦特一家来说,老白鱼就熟悉得像自己人一样,她拿出一条今天刚捕到的肥大的虹鳟,递给了克伦特的妻子米娅。米娅高兴地做了一锅炖鱼,四人围坐在餐桌前就着烤土豆,享用了这锅美味的鱼汤。米娅收拾完餐桌,老白鱼就和克伦特的女儿阿曼达兴致勃勃地玩起了斗兽棋,克伦特用干草叶卷了两支土烟,将其中的一支递给老白鱼。他自己悠闲地靠在椅背上,翘着腿,点燃了一根土烟。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吵闹声,还夹杂着女人和孩子的呼喊。克伦特眉头一紧,立刻觉察到有大事发生,他从角落里拿出一把斧头,让米娅锁紧房门,照顾好阿曼达和老白鱼,自己推门而出。
远处村口的几间房子燃起了冲天的火焰,吵闹声和呼喊声也都来自那个方向。他和其他听到声音赶来的男人们一起向村口的方向奔去,看到大约有两三百名身着皮装、手持武器、异族打扮的男人正在追杀着冰拳部落的族人。妇女和儿童在一边呼救,一边四散逃窜,然而还是一个接一个地被打倒在地。刚从睡梦中惊醒的男人,一迈出家门口,就被异族人无情的长矛刺穿了胸膛。
克伦特和其他闻声而至的男人们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立刻加入了战斗。但无奈寡不敌众,敌人的数量很多,而且这显然是一次早有准备的战斗。面对这群全副武装的异族人,克伦特身边的族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他也渐渐地陷入了孤立的包围圈,唯有不停地挥舞着手里那把粗糙的战斧,砍倒了一个又一个的敌人。因为他勇猛地战斗,这些异族武士竟然也无法靠近他,渐渐打倒了周围其他族人的他们,把这个勇士和他附近的十几个人团团围在了中间。
就在这个时候,人群中响起了一个银铃般清脆的声音,“停手!”
异族武士们一下子停止了进攻,人群中让出了一条通道,从里面走出了一个略显瘦小的身影。这人身着紧身皮甲,没有戴头盔,褐色的短发被剪成了一个短短的寸头。只有那在紧身皮甲之下凹凸有致的身材和银铃般清脆的声音,显示了她女性的身份,在这支满是五大三粗的异族武士军队中,她的形象尤其显得非常特别。她左手拿着一块在蛮族之中常见的简陋木盾,右手拿着的一支长矛却显得非常特别。长矛的顶端是一只凶狠的狼头,狼嘴里甚至还镶着一排精致的狼牙,尖锐的矛头从狼嘴中伸出,显得尤其的阴森恐怖。长矛的杆通体乌黑,油光发亮,这种木头并非来自旺达尔山,而是来自南方的珍贵乌铁木,这种木头的坚硬程度堪比铸铁。这支长矛的制作水平显然远远高于蛮族的一般工艺水准。只不过因为它所用材料的关系,其重量即便是成年男子武士用双手也很难自如的挥舞,这个女战士竟然是用单手使用它,着实让人惊讶。
然而,克伦特却并没有因为这个而吃惊,他认识这支长矛和这个女武士。她就是枯木部落的瓦格兰,他妻子的妹妹,他的小姨子,一个蛮族中的传奇女子!当年血斧运用权谋和武力,逐渐统一了冰风谷周围所有的小部落,只剩下了枯木这个三大部落之一的大部落。在白河谷的狭小地形中,他巧妙地诱敌深入,用伏兵奇袭枯木部落的酋长,万军之中将其擒获。其后,他亲自与酋长长谈一夜,枯木酋长被他雄才伟略和雄心壮志所吸引,资源与血斧签订了盟约。他还把自己的大女儿,也就是米娅,嫁给了血斧的儿子克伦特。而其后,不管是征服蛮族,还是在进攻中土的过程中,枯木部落就一直是血斧最坚定有力和可靠的盟友。
枯木酋长有三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大女儿米娅嫁给了克伦特,二女儿在战乱中被敌人杀死,小女儿就是这个瓦格兰。她原本并不叫这个名字,但她一直嫌原来的名字太过女性化,于是根据蛮族上古传说中的女武神的名字,自己把名字改成了瓦格兰。小女儿继承了家族优良传统,和大姐二姐一样妩媚动人,尤其是那双湛蓝的大眼睛,犹如两颗美丽的蓝宝石一般,明艳动人。但她从小习武,喜欢舞刀弄枪,而且天生力大无穷,从二十岁起,别说是她的弟弟,就算是一般的族内武士也不是她的对手。不仅如此,在那个美丽外表下隐藏着的其实是一颗野心勃勃的心。族人几乎都知道,她一直希望父亲将酋长之位传给她。尽管枯木酋长知道女儿无论在哪个方面的能力都远远超过自己那个小儿子,但晚年得子的他依旧依照传统,在新年的祭祀活动中正式宣布把酋长之位传给了小儿子。
对于瓦格兰来说,她的厄运还远远没有结束,老酋长放心不下这个不安分的小女儿,他在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之际,为了能让儿子坐稳酋长之位。竟然命令自己的女儿带着500名武士去袭击铁狼部落的北部粮仓,要知道那是由铁狼部落的第一勇士安达汗带领5000精兵守卫的部落重镇。瓦格兰心里很清楚,父亲这就是要为自己的儿子除掉唯一的心头大患。去,这必然是有去无回。不去,父亲就有了理由将抗命的自己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