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十话 天壁一游

南临 南木秦 5654 字 2024-04-22

三日时间看似很长,实则转瞬即过。这几天夜昭不可谓不热闹,临天初临夜昭引起的轰动,本便不小,而当夜宴的消息传开之后,夜昭全城再次沸腾。在他们看来,临天于夜昭宴请众宾,对夜昭实在是天大的荣幸,王庭里的感受则要更深些,因为宴请的名单上却也有着他们的名字。

别苑里,临天送来的请柬正静静地躺在一旁的木桌上,五人今日都穿上了同样制式的长衣月服,背后绣有一轮皎白隐月,像是藏于云雾之中。长衣通体帆白,没有丝毫其它的颜色,五人身形都是颇高,站在一起,仿若一朵淡云,很是神奇。

“走吧。”苍云一挥衣袖,卷起了桌上的请柬。

他们乘上了早便等在屋外的马车,一路在往城中而过,来到了海西湖畔,马车长桥外停下。此时沿岸却已是人山人海,比那日海西开阁不知多了多少的人。灯火万千,更见璀璨,空气里的寒意似乎也淡了些。而长桥上不知何时已经换上了一盏盏琉璃宫灯,灯火在夜风中摇曳,眼前迷蒙,仿佛是要通往仙界。

马车上不得长桥,一行五人只好是下了马车,却又是引得惊呼连连,秋波频传,不少少女竟是叫出了声来。他们自是不理,在众人的艳羡中上了长桥,很快就消失不见。

来到海西的出云楼时,大厅里暖场的歌舞已经开始,远远地他们便听见了丝竹之声。主位高了其下的次位几阶,易宇坐于正中,一侧是燕国国主,而另一侧还留有一个空位,却是给星洛的。至于主位之下,入座之人却已不少,多是王庭的里显贵。右侧为首的一排还留有五个空位,正是为苍云他们所留的。场间众人只是瞧着场间的歌舞,一时也没别的热闹好看。

五人临近之后,唱官的声音高高地响了起来,歌声未停,舞女们却已退开侍立在旁,为他们让出一条道路来。十多丈的距离,他们一步步地往前走去,南夏一眼便瞧见了易宇,此时方知他竟是临天之人,一时惊异,若他是临天之人,那么先生到底又会是什么人呢?又往右边看去,却是瞧见千玲于千珑也赫然在列,忍不住冲她微微笑了笑,后者也看见了他,大概是觉得有些局促,因此未曾有任何回应。

五人都是俊秀之人,且各具气质风采,其中犹以南夏为最。他们穿着长衣,行走其间,脚底生风,众人观之,但觉长衣如画,人影若雪,却都是忍不住暗自赞叹,一时又是窃窃私语不断,秋波于场间频频传来。五人站定,苍云上前一步,朗声开口拜道:

“在下苍云,姗姗来迟,尊驾莫怪。”

易宇微微笑了笑道:

“宴会本便还未开始,何以有来迟之说。”他又指着屋外悬着的那轮朗月继续说道:

“不过诸位当真好风采,依得那轮朗月入得门中,此地恰好又唤作出云楼,方才当真有出云之月之感。”众人齐齐看来,深以为然。

“上使谬赞,我等风采如何及得上尊驾万一。”

易宇拍着手哈哈地笑了两声,只是摇头。

“诸位还请入座。”

随即此间歌舞再起,觥筹交错,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南夏没心思去欣赏歌舞,只觉丝竹乱耳,不听也罢。只是宴会还未开始,出于礼节,却也只能恭敬地坐着,瞥见他们的对面还留有三个位置,不知又是留给什么人的?

不多时唱官的声音再度响起,众人闻声又望向了屋外。

却见月一嘴角微微上斜,冷冷地笑着开口说道:

“那不是咱们的老熟人吗?龙渊居然也收到了邀请。”其余四人不语,只是眼神都微微转冷。南夏虽是静静地坐在那儿,可手却不自觉地握紧了些。此时再见龙野,想起之前他那般狠毒的作为,心中难免有些恨意。

龙渊三人自然也注意到了他们,龙野瞧见南夏安安稳稳地坐在那里,脸上也未曾闪过任何惊讶,在从南夏面前走过之时,甚至是微微地扬了扬自己好无缺的手臂,很是得意。南夏目不斜视,轻哼着微微一笑,自是不将对方放在眼里。宁天脾气最为火爆,当即便就拍案而起,引得场间一阵惊呼,好在兮晨及时地拉住了他,令他动弹不得。

又是一番客套,为首之人却不是龙渊之主,而是龙野的叔父龙居昊,至于剩下的一人乃是龙野的的哥哥龙潜。

各方人物尽数到齐,宴会终于是要开始了,场中舞者悉数退场,丝竹之声亦是断绝,突地礼乐响起,仿若洪钟在耳。

星洛踏着莲步,缓缓从侧厅走出,今日她着了一身浅白的广袖长裙,头上戴着四只淡紫色的细长玉钗,各垂了一抹流苏,正跟着她的脚步微微晃动。彼时少女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清冷只若霜雪,与她私下里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她每走一部,此间的光芒就似乎在她身上多凝聚了一分,等她走到了座前,她周身像是有漫天星辉环绕,说不出的耀眼动人,众人尽皆被她吸引,待得她屈膝坐下之时,方才回过神来。

“是她?”南夏低声喃喃。

“临天圣女已至,宴会开始。”又有声音传来。

场下之人不免议论纷纷,便是南夏他们也颇为惊讶,没想到她竟会是临天的圣女。

“没事吧?”易宇偏过头来微微笑着问道。

她露出了些许的苦恼之色,嘴唇微动,低声说道:

“萱儿怎么梳的头发,怎么今天感觉头重了许多。”

易宇轻轻摇了摇头,笑着说道:

“与萱儿怕是没有关系,大抵是你平日里随意惯了,现在却适应不了这般须得端庄有礼的场面,圣女大人以后可得注意些才是。”

她却像是没听进去,摘了颗桌上的水果来吃,没有说话。易宇摇头,又是无奈地笑了笑。

此时场下

“喂!”月一轻唤了他一声,“小子,你怎么一直盯着这位临天的圣女大人?”

“觉得奇怪而已。”南夏低下头来淡淡地应了一句。

“看人家这么漂亮,你是不是已经忘记你的千玲姑娘了?”

“诶?”南夏睁大了眼睛,“你瞎说什么呢?”

却下意识地偏过头去看向了身后,千玲与他们离得有些远,此刻她跪坐在软垫上,身体却立得很直,也正瞧着南夏。他便微微笑着伸出手来对她挥了挥,而少女浅浅笑着,也是对他挥起了手来。

只是千珑却轻轻地将她的手拉了下来。

“姐姐?”

她微微笑道:

“难得有机会参加临天的宴会,切记庄重一些,我们姐妹的命运能否变得不同,就在今夜了,小玲明白吗?”

“嗯?”少女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疑惑。

“……”

此间数百人却毫不拥挤,海西做事更是有条有理,数十名侍女穿插其中,不过片刻便将一道道菜肴呈了上来。易宇端起酒杯,对着众人遥遥致意,朗声说道:

“七神归墟已有无尽之年,临天继七神之志,只愿世间永世安宁。临天久未西临,吾心甚忧,临天所属,莫不如此。然一路走来,细细观之,西境却是一番欣欣向荣之态,其中犹以夜昭为最,吾心大慰。只愿西境此后仍可繁荣万世,此一杯当如是,诸位可愿饮上一杯?。”

他说话中气十足,念力又极为强大,此间不少人却都被他这冠冕堂皇的话语所鼓舞,都是齐声应道:

“愿与上使同饮。”

五人的神情自然没有如何变化,也是端起酒来饮了一杯。南夏有些迟疑,可瞧见一旁的月一也端起了酒杯,只好是咬牙喝下,只是这酒水入口却是出奇的香甜,毫无半点辛辣之感。他颇为惊奇,这是什么酒,竟然这般好喝?

易宇再为自己倒上一杯,换了副口气,微微笑着说道:

“值此幸事,最为难得的却是请到了影月的五位少年俊杰和龙渊的三位贵客,以及燕国的皇室贵胄。西境能有今日之繁荣,影月、龙渊与燕之一国必然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才是。”他与他们遥遥致意,众人便又都端起了酒杯来。

“是以此一杯,当敬西境两大圣土和燕之一国,诸位与我再饮一杯如何?”

“诺!”众人再次回应,又一杯下肚。

然后易宇再次为自己倒上了一杯,竟是端起酒杯站起了身来,众人也要站起,他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安好坐下,毋需和他一样站起身来。又听他笑着说道:

“这第三倍便简单了,只愿宾主尽欢就好,诸位还请随意。”说着又喝下了第三杯。丝竹之声再起,场面再度变得热闹。南夏看了看刚刚摆上桌子的两盘食物,左边的是一尾鱼,剩下的一道菜,上面点着颗颗青梅,冒着淡淡热气,却叫不出名字,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两道菜都装饰得颇为精致,只看着便让人食欲大增。南夏尝了尝,的确很有味道。

不多时众侍女们又进来收走了桌上的盘子,再为他们添了新菜。

此时易宇又是笑着开口了。

“诸位不必拘束,总看歌舞也没什么意思,若是诸位有什么出色的技艺想于此间展示却是最好。”

一旁的燕国主立马便就接过了话去,“夜昭恰有玲珑两位黎国公主长居于此,于音律颇有造诣,尤善琴瑟,大人可愿听?”

易宇哈哈笑了笑道:

“玲珑双姝的美名冠绝西境,方一来此便有听闻,没曾想还善音律,只是不知两位姑娘会否愿意在此间抚上一曲?”

燕唯寰微微侧过了身来,却是朗声说道:

“上使说笑了,能于此间拨弄琴瑟,于她们乃是天大的幸事,又怎会不愿意?”

“那便是最好不过。”

而千玲与千珑此时已是起身,走到了场中,恭恭敬敬地跪伏在地上。南夏瞧着她们跪在冰凉的地上,没来由地便是一阵心疼,突地便觉得此次宴会竟已没了半点意义,只想带着她们离开这里。

“千珑。”

“千玲。”

“见过上使大人。”她们齐齐拜倒跪俯在了地上。

“快快起身,怎可如此。”真气流转,易宇将他们轻轻地托了起来,两女之美,便是易宇看着也是惊异得很,他心底深处却也是个善良之人,此刻看着孤立在场中的她们,心底忍不住却是为她们叹息了起来,如此美貌,在世间流连,到底是不是件幸事?

“谢大人。”

易宇再又微笑点头致意。

很快便有人送来了两张木琴,更多了两名乐师,却是以笛箫与她们和鸣,原来她们早便是准备过的了。

“准备好了,便开始吧。”易宇淡淡笑着说了一句。

千玲和千珑已经静静地坐在了那里。千玲恰恰靠着南夏一边,他看见千玲脸上未有太多黯然无助。如此,少年的脸上才又有了些温暖的笑容。被他这般一直盯着,少女只当什么都没瞧见,深呼吸了口气,心绪渐渐平复,不再似最初那般紧张。

星洛端坐其上,一开始目光也是落在了千玲与千珑的身上,少女爱美,大抵是在暗自比较她们与自己谁更美一些。可是,很快她的目光便转向了南夏。

“是他!”她低呼了一声,那瞬间她的脑海里又有无数的画面在跳动,只是她却什么看不真切,忍不住用手捶了捶脑袋,可也还是那般结果。

易宇察觉到她的异样,转过头来低声问道:

“怎么了?”

她很是艰难地摇了摇头道:

“不知为何,一瞧见那坐在末尾的影月少年时,脑中便有无数画面闪过,却瞧不真切。我方才欲以魂念窥视天机,可望着他,魂念方始一动,魂海便就震颤动荡了起来,脑袋疼得有些无法呼吸。”

易宇看向了南夏,一时又是惊异莫名,想不出缘由,只好让星洛暂且不要去看他。

而此间琴瑟声起,笛箫音动,屋外玉壶光转,演奏已然开始,此间众人再不出声。

她们端坐在条案之前,已是入了无我之境。晚风轻起,误入楼中,长衣微漾,流苏轻晃,明眸星溢,烟火忽黯,月升皎然,重影若雪。还是和上次一样,南夏的世界再又安静了下来。那琴音时而似潺潺流水,清静雅人。时而若珠落玉盘,和着清幽的洞箫,更是动听。箫笛之音渐高,琴瑟渐低,却低而不断,仿若雨中细雨,缠绵不绝,更添荡气回肠之意。她们以念力入境,心中又毫无杂念,众人听在耳中,都感一股空灵的意境弥漫在此间,让人说不出的迷恋怅惘,仿佛是悄然间有什么从手中流走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