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扬飞没有办法为自己辩解,事情全是他做下的,那些对她的坏,那些让她流过的泪,那些让她等待的时光,全是他自己造的孽,没有苦衷,也没有人逼他。
她在他身边待的太久太久了,久到他以为她永远都不会离开,所以他放肆的浪费了她的爱,她的等待,她的一切一切。李扬飞知道自己是个混蛋,也知道自己罪无可恕,可他就是想舔着脸求她原谅,再给他一个机会,把所有亏欠她的,全部还给她。可是他从前太过分了,这个机会,她不愿意给他。于是一走了之,再无归期。
李扬飞在他和她的屋子里已经待了三天了,他没有力气动,也不敢动,因为他心里很清楚,他一旦从这个房间里出去,面对的就将是没有她的人生。
可是没有她的人生,那还叫做人生么?
李扬飞浑浑噩噩的混日子,军营也不去,早朝也告了假,天天就在房间里闷着,一副要把自己从看起来像痨病鬼折腾成真的痨病鬼的架势。李夫人看李扬飞这个情况不行,抓紧联系了几个和李扬飞平日里玩的好的朋友,过来李府开导李扬飞。
可是李扬飞平日里结交的那都是什么人,大部分都是京城纨绔公子团的成员,也就一个赵玉轩有点人样,可偏偏赵玉轩被派出去公干了,这两天也没在京城。
所以过来开导李扬飞的也就只有几个纨绔公子了。
纨绔公子能怎么开导李扬飞,自然是几个人直接过来揽着李扬飞的肩膀来一句,“走,兄弟,我们去青楼。”
几个人差点没被李扬飞打出去。
李扬飞虽然平日里没少行纨绔之事,可是他可不是真的只知道玩乐的纨绔,一身的武艺京城里没几个人能压的过,几招下来更是打的那几个平日里同他走街串巷的纨绔抱头鼠窜。
其中一个人纨绔抱着头道:“不去就不去嘛,哥几个知道你媳妇儿跑了心情不好,就是想让你去找找乐子。没其他想法,你不想去就算了嘛。”
媳妇儿跑了?什么叫媳妇儿跑了?她那是不要他了,走的堂堂正正意气风发,和离两个字说的干脆,戴了十几年的镯子说还给他就还给他,连一点的犹豫都没有。这么潇洒,哪里能和“跑”这种落魄字眼沾边。
那他伤了她,她不要他也就算了,镯子做错了什么,她居然连镯子也不要了。一个纨绔公子瞧着李扬飞这般痨病鬼的形象,劝慰般的道了句,“做兄弟的真得劝你一句。那些女人的心肠狠起来可比我们男人狠多了,你就说康奇侯家的三公子,从前我们也一起玩过,他前段日子也闹着休了妻,结果呢,他这还没下文呢,他媳妇儿先找着下家了。当时那他媳妇儿可是跪着求他不要休妻的,他没管,硬要休。这几天那三公子天天抱着酒瓶痛骂媳妇儿没人性,负心女。兄弟你可别步了那三公子的后尘。”
另一个纨绔公子也跟着帮腔道:“你要是真舍不得人家,你就赶紧去追。万一人家遇着个可心的,那再嫁还不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咱们之前干的那些破事,自己心里得有点数,你媳妇儿要是愿意忍,那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你媳妇儿要是不愿意忍,走了,那你也别指望人家为你终身不嫁。”
李扬飞的心一滞,这几个纨绔公子的话说进了李扬飞的心里,他不由的抬头看了这几个人一眼,这几个人纨绔是真的,但是刚才说的这些话倒的确是值得仔细想一想。他最后那次见沈思思,沈思思可是真的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待过,那么乖巧的样子,乖巧的像是当年的那只粉团子。
李扬飞攥紧了手。
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他的粉团子会离他而去,会……躲进另一个男人的怀里。可是凭什么啊,那只又凶又悍的粉团子是他的,那是他的悍妻,不是别人的。这些日子里,他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想起,他看见她的最后一眼,她乖巧的将自己的手放进了另一个男子的手里,然后那个男子将她拉上了马车,彻底的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如果这个男子就是她新遇见的可心人,那她是不是会把她所有的好,所有的凶,所有的笑,还有所有的爱全部从他身上转到那个男子的身上?一瞬间,李扬飞站了起来,这个认知让他的心脏一阵一阵的抽着痛。
他不能将这个猜测变成现实,因为他明白,这件事一旦成真,他是真的会死。
几个纨绔公子看着陡然精神起来的李扬飞惊悚道:“你你你干什么!难道又要打人?”
李扬飞摇摇头,“你们说的对,我得把她找回来。”不管用尽多少的方法,他都必须把她找回来。
李扬飞说时迟那时快,立刻便踏上了前往益州的路,不是说去益州了么,那他就去找,护国将军府的大门他还是认识的,他就不信,小时候抱过他的周将军能把他扔出来不成。李扬飞走后,几个纨绔公子颤颤巍巍的到了李将军的面前道:“李将军,我们几个已经照您的意思把话都讲给扬飞了,您应该不会把我们在赌场里干的事情说给我们爹娘吧。”
李将军冷笑一声,“不会,你们可以回去了。”
他当然不会说了,但他会写信。
李扬飞去益州找了沈思思,但是他却并不知道沈思思其实此刻正在青州的白云山旁,替许锦言卖着苦力,或者连卖苦力都不能算,因为卖苦力的人一般都是愁眉苦脸的,而沈思思不仅不愁眉苦脸,反而高兴的像个傻子一样。
白云山的北面藏着一个人间地狱,但是南面,所属于北明的这一面,山清水秀,景色宜人。且正值了六月初,山上的绿叶翠的能滴出水来,倒是很适合游玩。
六月初十这一天,许锦言便和沈思思赵晚枫来了白云山南麓,说是游玩,但其实目的肯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白云山分为两半,南半面属于北明,而北半面则归属突厥。这样一座分属与两个国家的山,无论放在哪里,都是很奇特的存在。
白云山北面藏了那么大的一个秘密,库泉对此严防死守,不仅派了重兵把守炼剑池的周围,连带着和北明在白云山上的分界线也被派重兵牢牢的把守了起来。
北明这边心怀坦荡,又没做什么坏事,所以派了几个老兵,颐养天年一般的住在了白云山的分界线旁,但这些老兵都驻守不了太长时间就会申请调离岗位。
一到初一十五,突厥那边的地界闹的跟人间地狱一样,偶尔听一两次也就算了,月月两次,准时的过了分,谁受得了这个声音的摧残。
北明那边也没办法,突厥那边再闹腾那也是突厥的事情,北明绝对不能插手,而且也没有为了几个老兵就去找突厥麻烦的道理。而且这些年突厥势力日盛,连庆裕帝都有意的避让突厥,其他人还能和突厥正面扛上不成。
突厥闹腾便闹腾吧,最多给这边看守的人换的勤一点。
世上所有的传言都可以分成两类,一类是空穴来风,一类是有迹可循。
这青州城的妖道传言算是后者,传言纷扰离奇,而这件事的本身也的确有着太多迷雾。妖道确有其人,乱飞的头也不算是捏造,以及这些自白云山传来的凄厉哭泣也都是真的,但这一切怪事的背后只是为了隐藏一件丧尽天良的肮脏大事。
在这个地界的肮脏事儿当然和库泉脱不了关系。前世的时候许锦言就查探到了一丝青州城这些奇诡事情的背后真相,只是前世她意识到这些怪事背后可能隐藏着更大秘密的时候急着回京城同赵斐汇合,所以就没有继续深究,任库泉胡作非为,成了突厥的王,最后反噬到了许锦言自己的身上。
黑暗之中自白云山传来的诡异哭泣伴随着一些不可捉摸的轰鸣之声在夜色之中炸开,客栈之中寂静无比,无人走动,但是若是听着这样的声音都可以安眠,那必得是耳聋目浊之人,听不见声音,方可无牵无挂。
许锦言将东边的窗户推开了一些,东头的这扇窗户正对着白云山,白云山高耸入云,极大的山体赫然戳着双目。夜幕之中山峦的怪石突兀,伸出来的大树像是怪兽的爪牙,在暗黑的天色之下等着吞噬不小心误入的行人。
“这白云山…。我们得闯上一次。”许锦言看着那座在远处遥遥静守的白云山,轻声而道。赵晚枫跟着许锦言一起看向白云山,但看了很久也没看出个什么花样,她索性就不看了,直接问道:“这白云山到底有什么东西?和库泉……。又有什么关系?”
许锦言目视远方的白云山,神情在一瞬间变化莫测,有懊悔,有惋惜,更有深深的悲悯。
“那是个人间地狱,无数人在那里献出生命,只为了一个人最贪婪的野心。”库泉一直都很有野心,企图将如今的突厥王推翻,自己封王,统领突厥。明面上他对突厥王俯首称臣,是再没有的贤良王爷,但背地里的库泉为了让自己的势力壮大,一直在干着一些禽兽不如的勾当。
库泉这个人很迷信,尤其相信中原这边的游方术士,听说是因为曾经有一名叫张天道的游方术士救过他的命,又指引库泉发现了铁矿,使库泉一跃成为突厥第一富,所以库泉对此人深信不疑,对此人给他的建议也都完全照办。
除了库泉偷偷摸摸的建了练兵之所,囤积兵器,还深信张天道的话,以活人献祭兵器。
那叫张天道的游方术士是个实打实的妖道,毫无怜悯之心,他告诉库泉,以活人献祭兵器,便可使兵器具有魂灵之力,战无不胜,且这活人献祭的数量也有讲究,需得五百男,五百女,还有十对不满周岁的金童玉女。库泉相信张天道的话,真就抓了这么多人祭奠兵器。
在白云山北面,库泉统辖的地区有一个极深极大的天然洞穴,库泉便按照张天道的话将这个洞穴建成了一个巨大的献祭练剑池。周围派了重兵把守,绝不许任何人靠近。
而所谓生祭的方式也极为残忍,每月初一和十五便分批将五男五女直接投入沸腾的练剑池之中,那练剑池里全都是沸腾的火,连钢铁都能在瞬间消化,又何况是血肉之躯的人类。直到五百对男女全部投尽,在最后一次的时候将十对不满周岁的童男童女投入,至此,生祭才算完成。
但这些被献祭兵器的一千多人并非好找,库泉虽然在全天下搜罗这些要被献祭的人,但是将这千人带回突厥并非易事。
而且若是一时间丢失近千人,无论是那个国家的人,都会在全天下引起极大的重视,但张天道的方法是每月按批献祭,这就给了库泉极大的缓冲时间,每月只找十人的工程量就要小很多了。
库泉先在张天道的指引下在白云山的北面找到了一处极大极深的天然洞穴,沿着洞穴修建了一个练剑池,作为活人献祭的场所。每月初一和十五都会有专人将那些被安排好献祭的人带进山洞献祭,因库泉不愿意用突厥人献祭,所以寻找到的牺牲品基本都是北明或者大乾人,但因为北明和突厥平日里绝无往来,双方的城池都大门紧闭,库泉便只能趁着初一十五的这两日互市的日子,将这些人运进突厥。而每逢初一和十五从白云山断断续续飘进青州城的凄厉哭声就是那些人被投身滚烫剑池,最后发出的绝望嘶吼。
那些濒死的嘶吼之声是如此的巨大,即便隔了重重的山峦也依然掩盖不住,偶然的一些声音还是传入了青州城百姓的耳朵。和从前的那些妖道传说联系起来,终于演变成了青州百姓每个初一十五晚上绝不出门的习惯。
冷血的兵器却要人的热血练就,库泉的野心却要这么多人赔上性命才可以完成。沈思思和赵晚枫听到这里,两个人全都不寒而栗,赵晚枫紧了紧衣领,耳边的那些断断续续的哭声变得刺耳了起来,一想起这些哭声和惨叫是人被投身滚烫的练剑池,皮肉被一点点湮灭之时发出的声音,赵晚枫更是抖了一下。
“这库泉可真够不是人的。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弄死这个龟孙儿!”赵晚枫急道。
许锦言将窗户阖上,不让那些哭声再传进来。
“库泉当然该死,但是他的实力深不可测,为了一击既中,我们得等待一个时机。这个时机一旦到了,库泉和他的那个肮脏剑池就会在一瞬间化为乌有。”
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一旦她做了,就必须成功。
赵晚枫道:“那要等到什么时候,这哭声也太慎得慌……”
赵晚枫的目光总是往窗户边瞟,本来她不知道这个事儿,听着那哭声也没那么害怕,而且这哭声毕竟是从白云山里面传来的,断断续续的,而且很小,不注意听很容易就会忽略掉,也是青州城这些年妖道害人的事情弄得这些百姓风声鹤唳,要不然这些哭声真不一定能被注意到。
现在她知道这个事情了…。听着这个哭声的感觉可就非常的不一样了。
许锦言看了眼赵晚枫吓得够呛的样子,她勾唇笑道:“瞧你吓得,你现在就吓成这个熊样儿,等时机到了,你还怎么去弄死库泉那个龟孙儿。”
许锦言学着刚才赵晚枫念着龟孙儿的口气。
赵晚枫立刻横眉冷对,“我可没有在开玩笑!这么多人死于在库泉的手上,就为了他所谓的野心,库泉不是个龟孙儿是什么!”
沈思思面无表情的接话道:“乌龟王八蛋。”
“那不一个意思!”赵晚枫不满道。沈思思的思虑稍微周密一些,她笑了笑赵晚枫,继而向许锦言问道:“锦言,这怪声如果和你们口中的左贤王库泉有关,那青州城这三年来关于那妖道的传言是否也和库泉有关。”
赵晚枫立刻便道:“肯定是有关系了,库泉身边不是有个叫张天道的,那张天道不就是个真材实料的妖道!是不是这个人的头在青州城里乱飞?”
许锦言:……。
“你这个形容…。头在青州城里乱飞,怎么本来这么恐怖的一件事被你一说,我就这么想笑呢。”沈思思苦笑不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