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日晞这句话不是讲给她听的,而是讲给陆朝听的。
林曼霜不可能拒绝陆日晞的要求,所以在林曼霜开口的同时,陆朝就低着头离开了。
门轻轻地被关上了,陆日晞松了口气。
然后她直视着林曼霜:“接下来我说什么,你都别激动,行么?”
林曼霜点点头。
“是这样的,我想跟你谈谈你的儿子林征的病。”陆日晞说。
林曼霜未曾料想过陆日晞会得知这件事情,错愕地问:“怎么突然提到小征了……”
“十分对不起,我没有经过允许就打听了你们家里的情况。”陆日晞先是歉意道。
“陆小姐,你千万别跟我说‘对不起’……”林曼霜摇头,“但是为什么提到小征,小征怎么了?”
陆日晞不答反问:“你是在攒小征的治疗费?”
林曼霜沉默了很久,点点头,又无奈地摇摇头,“是在攒,但是也不知道哪年才能攒齐,小征已经等不了那么久了,现在只是耗着,能多一日是一日而已。”
不等陆日晞说什么,她又继续道。
“是我太坏了,才会遭到那么多报应……但是为什么报应不来我身上,全部都让孩子承担?”林曼霜的声音带着哭腔,眼中却并无眼泪,“亲属之间的配型全部都失败了,神经症状出现后再治疗已经迟了,他原本只是有些迟钝,现在连叫他跟他挥手都反应不过来了,每次癫痫一犯,我都担心他会不会再也醒不过来……但是担心又有什么用?”
她缓了一会儿,说:“陆小姐,我知道你是好心肠的人,但是真的已经足够了,我这种人真的不值得你那么费心。”
“别那么说。”陆日晞温和道,“是陆朝救了我一命在先,我现在做的事情都是应该的……”
陆日晞原意是想用这个理由来安抚林曼霜,林曼霜听完这句话后却泪眼婆娑起来。
“所以才说我这种人根本不值得你那么费心。”林曼霜声音激动起来,“我、我能坐在这里……全托陆朝的福……但是我根本不配……我根本不配……”
陆日晞赶忙抚着林曼霜的后背给她顺气。
后者却倏然抓住了她的手,紧紧地握在胸前。
“之前我说感谢你将他送回来是在说谎。”林曼霜看着陆日晞,像是一个忏悔者望着圣洁的修女,“明明是因为我跟他说出了那种话,他才觉得在那个家里待不下去了,才选择离家出走,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他……”
陆日晞愣在了原地。
林曼霜没有注意到她的错愕,只是一股脑地将自己的罪状如一告知,迫不及待地将压在心上的巨石卸下。
“我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然对那孩子说出了要是他消失掉就好了这种杀千刀的混账话……”
夕阳西下。
杨澜正在阳台上抽烟,白色的烟线随着微风融化在残阳之中,令人出神。
火星已经烧到了烟嘴了,杨澜往瓷缸里弹了弹烟灰,准备一口气将最后一口吸入肺中的时候,听见了一墙之隔的对面传来了落地窗开门的声音。
她反手将烟头捻灭在了缸内,开口道:“两天不在家,跑去哪里了?”
只是出来透个气就被抓个正着的陆日晞僵在了原地,回答道:“办了点事。”
杨澜翻过身,背靠在栏杆上,用陈述的语气肯定道:“跟那个小子有关。”
陆日晞讷讷:“你怎么知道?”她分明记得杨澜这这两天不去上班。
“同事跟我说昨天在医院看见了你。”杨澜半是感慨半是讥讽,“给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缴了十来万的手术费和住院费,你还真是钱多得没地方花。”
“的确是没什么地方可以花……”陆日晞讪讪地。
“我不是在夸你。”
“我知道。”陆日晞挠了挠头,“又没有多少钱,况且也不算是‘素不相识’了……倒是你,为什么自作主张地塞给人家两万块,也不事先和我说一声……”
杨澜发出一声冷哼:要是事先跟你说一声,怎么快刀斩乱麻?
“那孩子把钱还给我了。”陆日晞仿佛为了证明什么一样地立刻说道,她从包里掏出了钱,贴着墙伸到了阳台外。
杨澜挑了挑眉,伸手接过了钱,张了张口。
明明看不见对方的脸,陆日晞却本能地感受到了对方想要继续责难自己,她赶紧在杨澜准备对她说教前主动转移了话题:“对了,你知道治疗肾上腺……呃。”
她卡在了那串长的要死的病名上,卡了半天没说出来,最后总算是在脑海中搜索出了自己曾经在网上查到的那个单词:“adreno……leuko……dys——”trophy。
“肾上腺脑白质营养不良。”杨澜硬邦邦地把它的中文名说了出来。
“嗯嗯嗯。”陆日晞立即点头,“就是这个就是这个。”
“你还想送佛送到西?”杨澜眼前瞬间浮现出那日她在那逼仄的房间里看见的男孩,皱眉叹息道,“别想了,那个病没有根治手段,要是早点接受治疗还能延缓,但是她的儿子明显已经产生了神经症状一段时间了,干细胞移植都未必见效。这是进行系疾病,继续下去不久后还有可能变成植物人……直到死亡。”
不想陆日晞仍不死心,并且迅速抓住了杨澜话里的重点:“干细胞移植要多少钱?”
“如果是她儿子的情况,准备好七位数,而且无论是配型还是术后存活率都是问题。”
陆日晞估算了一下,得出结论:“那也不算太贵。”
“你还真敢说。”杨澜扶着额头,“等等……你想干嘛?”
回答她的是“哗啦”的落地窗关上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