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瑷珲沿江而下,紧靠江边有一个逊克镇,这里是一片丘陵的最高处,地处江套子,沟壑纵横,树本参天,荒草没人,地形十分复杂。那些沟壑下雨有水,雨过便干,是天然的战壕,易守难攻。黑龙帮的总舵就设在这里。相隔十几里,都安有营寨,沿江而筑,相互连接,布置成五行阵。离总舵方圆百里,便可见明岗暗哨,戒备森严。连那些种田的,捕鱼的,砍柴的,放牧的,有许多都是黑龙帮的人;他们平时为民,战时为兵,别看他们衣着俭朴,相貌平常,让人瞧不起眼,却有不少人都是威震关外的武林高手。
窦尔墩披麻戴孝,肩上扛着引魂幡,怀里抱着写有郭振兴名字的木制灵牌,在玛丽娅和奕莲陪同下,直奔黑龙帮总舵。令人惊奇的是,窦尔墩三人还没到逊克,沿途的平民百姓几乎都拖儿带女,跪地磕头;有的还披麻戴孝,失声痛哭;更有甚者,还自动跟在他后边护送,而且越接近逊克,护送的人便越来越多。滚雪球似的,等到了黑龙帮总舵,已达到了几百人之多。窦尔墩领着这支长长的队伍到了黑龙帮第一座军营前,那寨门便自动打开,寨主和帮众全都披麻戴孝,低头跪在寨门两旁迎接。窦尔墩只客气地点点头,一句话没说,领着人穿寨而过,二座军营,三座军营,四座军营,都和第一座军营一样。一直到帮主大寨,寨门也是自动打开。副帮主张志远领着几百大小头目披麻戴孝,齐刷刷跪在寨门两旁,中间却跪着一个身穿重孝的女子,许是哭得时间太久,因过度悲伤而体力不支,由一个妇人和一个丫环在两边搀扶着。她看见窦尔墩,便行大礼参拜。窦尔墩已认出她是郭振兴女儿郭雪华,赶紧跪下还礼,并跪爬半步,双手托着引魂幡和灵牌递给郭雪华。郭雪华在左右两个人的搀扶下站起身,艰难地挪动着步子,和众人一道把灵牌和引魂幡送到早已搭好的灵棚里,摆放在供桌和棺材土。郭雪华又跪在供桌前,大礼参拜后,哭叫了一声“爹呀”,便昏了过去。郭雪华被架走之后,祭拜便开始了。张志远领着黑龙帮大小头目分别跪在灵桌两旁,窦尔墩竟像个孝子似的自己跪在桌前。只听主事人喊了声:“关东大侠杨老爷到!”真是人的名,树的影,人们一听关东大侠名字,无不肃然起敬。主事人的声音还没落,在来宾人群中便健步走出一个七旬开外的老人。只见他身穿绸缎长袍,头戴瓜皮帽,身材魁悟,红光满面。窦尔墩早听人说过,他名叫杨宏志,是关外有名的大富绅,家有良田千顷,骡马成群,门徒众多,亲传弟子就有十八个。成名的独门功夫是武林二绝的九阳霹雳掌,江湖上称他为关外第一高手。杨宏志走到灵桌前,并没跪下磕头作捐,只是抱拳躬身行了三个大礼,窦尔墩和黑龙帮的大小头目们一样赶紧磕头还礼。许是窦尔墩跪的地方太显眼,杨宏志对他斜了一眼,转身回到人群中。主事人又喊:“长白怪叟孙老爷到!”人群中又走出一个又瘦又小的干巴老头儿,只见他破衣烂衫,鞋也露了脚趾头,身后却背个大酒葫芦。窦尔墩也知道,此人叫孙
自主,是个江湖怪人,嗜酒如命,喝酒喝出一套真功夫,独门绝技长白醉拳,早在几十年前就名震江湖
。孙自主人长得怪,打扮也怪,行动也怪模怪样儿,其实一半儿是真,一半儿是假。孙自主来到灵牌前,连礼都没行,却一屁股坐在灵桌上,拿下身上的酒葫芦,从怀中摸出一只又黑又脏的半拉碗,先倒了一碗,就像两个人喝酒似的,端起酒碗往灵牌上碰了碰,随后一口喝干。紧接着又倒一碗,端起向上举了举,那意思是举杯大家都喝,然后又一口喝干,还高举空碗倒着空了空。就这样一连喝了八碗,这才用手抹了抹嘴巴,把破碗揣进怀里,酒葫芦也重新背在身后,跳下桌子,用手拍打拍打屁股,带着醉意,踉踉跄跄地走了。窦尔墩给他磕了三个头,他连理都没理。主事人接着又喊:“黑水神拳林大侠、兴安绝刀韩大侠……”他们有的磕头,有的施礼,窦尔墩挨个叩头还礼,一直等到所有人都拜祭完毕,累得几乎要瘫倒在地上。主事人拉了他一把,这才站起来,随着大家进了宴会厅。此时,那能容得下几百人的大厅里早已坐元虚席。杨宏志和孙自主坐在上首,窦尔墩和玛丽娅三人坐在一下首。宴会将要开始,张志远站起身来,冲着左右抱抱拳,朗声说:“诸位,我们黑龙帮郭帮主身遭不幸,承蒙客位赏光前来吊唁,我代表过世的郭帮主和黑龙帮的兄弟姐妹,谢谢大家。现在我当着大家的面对天发誓,我们一定要找到并抓住那个害死我们郭帮主的人!如果有知情者告诉我们,我们将赏白银一干两。如果若能抓住害死我们郭帮主的人,赏黄金二千两!”
张志远话音远没落,人们便纷纷议论起来。有人提问“张帮主,你的意思是一定要活口”
“对”!张志远点头回答:“要活口!”
“那要是咱们帮里的人抓住呢”有人又提问,“还会给赏钱吗”
“赏钱照样,”张志远有意提高声音,“可官升三级。”
人们的议论声更大了。张志远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手举过顶,摇晃着说“诸位,我最近接到一封从俄国捎来的信,信上介绍了郭帮主被害的经过。因事关重大,我一个人不敢做主,现在我就给大伙念念,请大伙共同拿主意。”张志远说看,便拆开信,故意干咳两声,这才念道:“中国黑龙帮的诸位朋友,吾乃俄国一狱吏,因亲眼目睹贵帮主郭振兴在吾狱中越狱时被人杀害经过,特写此信告之。贵帮郭帮主是被贵国的窦尔墩所杀,今日将杀害郭帮主的凶器寄去,请你们查验一下郭帮主伤口是否此凶器所致,并请将凶器上的血与郭帮主的血做鉴定……
“什么,郭帮主是窦尔墩杀的”“快抓住这个杀人凶手,替郭帮主报仇!”张志远还没等念完信,大厅里已经炸了锅,黑龙帮的大小头目几乎都抽刀拔剑围上了窦尔墩,真是箭拔弩张,一触即发。
“大家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张志远像是在主持公道,冲着骚乱的人群连连摆手,提高声音说,“因为接到这封信,我怕其中有诈,为了证实真伪,便托女阎王两口子设计将郭帮主尸体盗回,偷着进行了查验。郭帮主的伤口确实如信中所说,是被窦尔墩宝剑所伤。”张志远说着,命人拿过一把沾满血迹的宝剑,接过来用手掂了掂,边举给大家看,边接着说,“大家看,这就是那把宝剑,这上边刻有一个宝字,是镇守内蒙的老亲王女儿宝刀格格送给窦尔镦的!”
“抓住窦尔墩,别让他跑啦!”“杀了窦尔墩这个大骗子,给咱们郭帮主祭灵!”张志远的这番话,无疑是在往火上浇油。群情更加激奋,上百人呼喊着已把窦尔墩团团围在中间,刀剑齐举,真恨不能把他剁成肉酱。
“大家都住手,听我说几句。”玛丽娅却挺身护在窦尔墩身前,大声喊着,“你们上了别人当啦!”
“你是什么人”人群中不知谁喝问了一句,“敢替窦尔墩说话”
“我是俄国人,名叫玛丽娅。”玛丽娅边说边脱去了假扮的衣帽,露出一个婷婷玉立的俄国少女,就在众人惊奇的目光中,不慌不忙地说,“我是俄国远东大将军彼得的女儿,我不用看就知道,张帮主手里那封信是我父亲写的。我可以告诉大家,这是我父亲用的借刀杀人之计,是想离间你们中国关外武林。我还要告诉大家,你们郭帮主是我父亲害死的,而且连郭帮主夫人也是我父亲陷害的……”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人群中又有人问了一句,“我们凭什么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