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伉看着这个所谓的安置流民的棚户区,不禁皱起了眉。
说是棚户区,就是拿几块木板临时搭建的一排小棚,暖和是称不上,多少能遮点风挡点雨。
里面全是人,各个蓬头垢面的,或蹲或坐在泥地里,还有些人甚至不顾地上湿漉漉地,铺了条麻布袋就睡在上头。
樊伉看到有个女人,穿着一件单衣,正拿着一个破陶碗,蹲在屋檐下接滴落的雪水喝,一边喝一边咳嗽。
旁边不远处就有人蹲在地上便溺。
罗珠此人还是有点本事的,这么短的时间内,不仅收治了大量流民,而且还把生病的人单独分到了一个棚户区。
樊伉特地在病区转了一圈,眉头顿时皱得更紧了。
生病的人不少。
寒冷、饥饿、恶劣的环境,迅速侵袭着这些本来就不够健康的人的身体,尤其是体弱的老人和孩子,整个病员区人满为患。
大冷的天,这些生病的人就躺在冷冰冰的地上,因为照料的医者人手不足,很多人生了病得不到及时治疗,也许原本只是小恙,时间一长,就转成了风寒。
这不是各种疫苗齐全,医疗技术先进的现代。
这里是贫穷落后的大汉朝,一个感冒就能轻易带走一条生命。
没有有效的药物控制,只能靠着自身的抵抗力硬扛。
运气好扛过去了,能捡回一条命,运气不好只能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了。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腥臭味,体臭味,还有五谷轮回的难闻味道,掺杂在一起,令人闻之欲呕。
樊伉皱眉。
生病的人抵抗力本来就弱,尤其需要干燥温暖的环境调养。
这样恶劣的环境,这些病患又聚在一起,交叉感染,本来能痊愈的人最后都好不了。
条件差也就算了,医护人员也没几个。整个病员区他就没看到有几个医者。
病人根本没人看护。没有水喝,很多人渴了,能动的就像刚才那个女人,拿陶碗接了屋顶滴落下来的雪水喝,不动能的就直接挖地上的积雪咽下去止渴。
有些病得起不了身的,内急了也无人照料,最后直接便溺在裤子里,或是原地解决的。
大部分人身上都脏兮兮的,很多人几乎整个冬天都没有清洁过身体,衣服都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头上虱子乱爬,白白的虱子卵密密麻麻的,一片又一片,即使是樊伉这种没有密集恐惧症的人看了都不禁头皮发麻。
简直不能忍!
不知道人口密集的区域,最忌讳的便是寄生虫么?一传染就传染一大片。
哪怕是几千年后的现代,因为虱子吸血传播的回归热都是世界性的疾病。
“伉儿,可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刘盈注意到他的表情,问道。
“不妥?不妥的地方太多了!”这个病员区从头到脚就没有一个是妥当的地方!
樊伉正在家里琢磨着系统任务的事,刘盈来了。
作为汉王刘邦的太子,未来大汉王朝的继承人,吕雉对于刘盈自然寄予了厚望。
陇西三郡受雪灾,栎阳城外聚集了大量流民,朝中诸将几乎都被栎阳内史勒索过一遍,身为太子的刘盈此时也被派出来,作为皇室代表安抚流民。
“姨母居然同意你这个时候去城外安抚流民?”樊伉诧异极了。
大灾过后即有大疫。
这种灾难时刻,最容易引发各种瘟疫传染病。
吕雉那么精明睿智的女人,居然会傻得同意此时让刘盈去流民聚集的外城,还要跟栎阳内史他们一起,一直呆到雪灾过后,流民回乡才回去。
怎么看都不像是吕雉会做的事情。
刘盈脸色微变,左右看看,觉得无人之后才低声悄悄告诉樊伉:“我听人说,这主意是戚姬提出来的,阿母不同意,父皇宠信戚姬,最后还是同意了。”
樊伉:“……”
连吕雉都没有办法,只能让唯一的儿子去死人堆里冒险,可见这事必是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樊伉看着这位史上最悲情的皇帝表兄,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胳膊,说:“表兄,你多珍重!”
刘盈瞪大了眼:“伉儿你不陪我去么?”
樊伉眼睛瞪得比他还要大:“我为什么要陪你去?你知道这种时候流民聚集地代表什么么?”
“什么?”
“疫病重灾区啊!一个不好就容易闹瘟疫的,表兄我劝你最好还是不要去了。”
十一岁的孩子,也没有注射什么疫苗,简直就是各种病菌最喜欢的载体。
刘盈是个善良的好孩子,本来是想让表弟樊伉陪自己去,也好给自己壮胆的,结果一听那么危险,不用樊伉说他自己也打消了让樊伉陪着去的念头,默默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准备启程去城外。
樊伉看着他孤孤单单的身影,心里一种叫同情可怜的情绪又开始往上升。
不说别的,无论是刘盈还是吕雉对他都挺不错的,虽然知道历史上的刘盈做了皇帝,不会这么短命地把命丢在城外,他不跟去也没什么,但诡异地樊伉就是觉得心里有一种叫负罪的情绪在蔓延,良心备受煎熬,感觉自己好像背叛了刘盈似的。
被这种可笑的想法折磨得在炕上翻来覆去,起来又躺下了好几次,最后把隔壁的无名都引了过来。
“这么晚了你不睡是要闹什么?”无名点燃了油灯,满脸不悦。
樊伉打了个呵欠,四处找麻布缝口罩。
虽然他知道这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但心里上总归是有个安慰。
樊伉长这么大就从没做过针线活,拿到布乱戳,戳得满手指都是针眼,痛得他龇牙咧嘴的。
无名看不过眼,一把将针线拿了过来,皱着眉头道:“你要缝什么?”
樊伉比了比,说了他要做的口罩的样子。
无名听懂了,坐在桌边,“唰唰”几下,不一会儿就缝好了三个口罩,扔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