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晔驻马而望,只见那数百骑矫健异常,挑选的又是官军游骑稀少的地方,很快将面前一队游骑杀散,斜刺冲到官步军阵前。
官军弓箭手因为顾忌己方游骑,无法放箭,那数百骑却没有什么顾忌,在步军阵前甩了一个弯,变得与步军阵列平行飞驰,骑兵们端起劲弩,一个接一个发射弩箭。
一阵弩箭连射过后,盾牌布置不甚齐整的官军阵列,立即倒下去一整排,就像是被割倒的麦子,惨叫声此起彼伏。那数百骑丝毫没有停留,冲到扎营的官军面前,一阵凶猛砍杀,追得官军士卒四散逃散,须臾就有三四十人殒命。
数百骑犹自不肯罢休,当先的骑将也端的是骁勇,冲过来的游骑在他手下,就没有一合之敌,很快被他带人杀得七零八落。
直到这时,时间已经过去足足一刻,官军的大队游骑仍是没有组织起来,就更不必说步军快步跑动,列阵合围了。到最后,这数百骑逞了好一阵威风,在步军之中杀进杀出,冲破游骑封锁如入无人之境,简直就跟天兵下凡一样。
等到官军终于派出大队骑兵迎战,他们却早已绝尘而去,并且没有从出来的城门进去,而是绕到了北城,从北城门进城。
眼见数百骑进城,邓州城墙上的守军将士,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呼喝声,士气高涨到了极点。
若是往大处说,这数百骑也算是在十几万大军中,几进几出,如入无人之境了,杀伤了一两百人,自身就没折损几个,战绩可谓辉煌。
而追击他们的官军骑兵,在护城河前就不得不停下脚步,因为索桥已经被拉了上去,只能气急败坏的怒骂不休,看起来更是不堪。
完整看到这一幕的李晔,脸色微沉。
城楼前朱温哈哈大笑,十分得意。这一战对大局并无影响,死伤都不到两百人,放在十几万大军中,九牛一毛,不值一提,但对士气的影响,却是至关重要。
可想而知,朱温势必大肆宣扬此战战况,由此,邓州守军的军心就稳了下来,而且士气高涨都有可能。
“那块是谁的营寨?”李晔让传令兵叫来布阵使,寒声问道,划分各军扎营、分守的区域,都是布阵使的职责。
现在担任布阵使之职的,就是忠武军节度使周岌,他只看了一眼,便回答道:“蔡州王淑的营寨。”
周岌说这话的时候,脸色很是难看,王淑虽然是秦宗权的部将,但秦宗权名义上还是他的部将,所以王淑也算是他的人。
那片区域的防守布置,十分松散没有章法,这跟其它部曲的严整形成了鲜明对比。
邓州城头。
朱温现在很惆怅,他已经连续叹了三口气。望着官道上出现的官军旗帜,他忽然觉得自己被孤立了。
邓州就是个不祥之地,现在城防已经被修缮了大半,但是朱温一点安全感都没有。他觉得脚下的邓州城,对他而言就是一座牢笼,将他束缚在这里困得死死的。周边州县都是虎视眈眈的官军,没一个好相与的。
朱珍竟然败了,五千百战精骑,竟然没打赢三千新卒,还折损过半,落得个狼狈逃回的下场。朱温很不开心,精骑狼狈逃回时的模样,落在守城将士眼中,是个极端不好的信号,对士气打击很大。
城中被征调的民夫,这两日看他们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样,那是怀疑的眼神。很显然,原本大军攻破邓州后,在邓州民众心目中建立起来的,骁勇善战的形象正在崩塌。
这不是一个好现象,要是官军来攻城的时候,战况不利,城中大户和民夫率先作乱,那邓州城就守不住了。
朱珍战败引发了一连串消极反应,朱温都看在眼中,但是一时半刻,并没有消除这种影响的办法。他的斥候探子已经查清楚了,李晔麾下兵马有十好几万,而且平卢军甲胄十分精良。
新败的邓州军危在旦夕。
不过朱温没有办法责怪朱珍,虽然他很想砍了对方的脑袋。连无极子都死了,朱珍能怎么办?这一败,说到底,非战之罪。朱温有些无法想象,李晔再怎么说,也是皇朝亲王,地位尊贵,深受李俨器重,这样的人物,竟然跟着先锋精骑出战,这简直是乱来,也太不把自己当回事了。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样的事没人能够想得到,朱温也没想到,所以朱珍败了。但即便是朱温想到了,又能如何,连无极子都被李晔击败,那可是真人境的高手。李晔不是练气九层么,就这么能打?
安王不愧是安王,完全不按常理行事,修为更是不可以常理揣摩。
但我老朱也不是一般人呐,崛起于阡陌之中,成名于沙场血战,那也是响当当的一条汉子,怎么这回接连吃亏?
再度长叹一声之后,朱温骤然意识到,这种悲观的情绪要不得,更是兵家大忌。作为领军主将,他必须时刻充满斗志,否则大战不用打,他就要败了。
意识到这一点,朱温连忙咳嗽几声,挺直腰板,目光重新恢复有神。
“庞师古!”朱温挥手招来一名小校,“去,带人把城中大户都集中到一起,看押起来,不得让他有半分异动!”
庞师古是个黝黑的汉子,看起来很木讷呆板,同时又充满精悍勇武之气,他抱拳道:“得令!”
官军攻城,朱温得防备城中大户,跟官军里应外合,或者惹出什么混乱。这种事不少。虽然朱温不愿意承认,但比起大齐,民心明显还是向着大唐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