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万物无声,天色失色,只有热血男儿杀贼之志!
邓州城头的守军将士,见状无不色变,相视惊恐。有的人甚至止不住后退数步,连手中的枪矛都握不住,便是朱温等将,眼中也流露出惊骇之色。
李晔勒转马头,面对在血火中残破不堪的邓州城:“今日,我李晔,与众将士并肩杀敌,虽浴血而不退!今日之战,只有前方,没有退路!若同死,与尔等马革裹尸;若同生,与尔等直驱长安!”
横刀向前一指,李晔喝令道:“传令,攻城!”
“帅令:攻城!”传令兵疾驰而去,战马奔驰,尘土飞扬,绕阵急奔。
“帅令:攻城!”
“帅令”攻城!“
传令声远远传开,准确抵达每个方阵。
“呜呜!”沉闷厚重的号角声呜咽响起。
“咚,咚!”雄壮的鼓手挥动鼓槌,重重砸在战鼓上,鼓声一下下响起,摄人心魄,直达灵魂深处。
将士们听着鼓声迈动脚步,铁甲海洋分出整齐的方阵,三面向邓州城逼近过去。
他们的脚步合着战鼓的节拍,似乎连心跳都与战鼓声一致,数百面战鼓齐声雷动,天地间只有鼓声炸响。
士卒们每迈动一步,铁甲环佩声便齐齐响起,金戈之音令人热血沸腾。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俄而鼓声渐重、渐密,士卒的脚步也跟着加快,方阵的移动有条不紊提速。
“咚咚咚咚咚!”当战鼓声如暴雨般炸裂开来,三面方阵无数将士,骤然爆发出震天动地的喊杀声,齐整的军阵瞬间化为海浪,潮水般向邓州城汹涌奔去。
这一刻地动山摇,连邓州城都好似颤抖起来,只剩下汹涌的铁甲浪潮,可以摧城拔寨,可以移山填海,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两军交战已经数日,但没有哪一天,城头的邓州军将士,如现在一样胆战心惊,眼看官军铁甲狂潮奔涌而来,城头的弓箭手们,不少都忍不住双手颤抖,连箭矢都稳不住,无论将校们怎样呵斥,有的人浑身一直在抖个不停,甚至有人控制不住手指,让铁箭率先飞射出去。
“放箭!”
眼看官军浪潮袭到城前,邓州城头响起将校们的大声呼喝,在密集弦动声中,铁箭咻咻射出,在半空形成乌云,落在了官军阵列中。
箭矢射在盾牌上,嘣嘣作响,有的直接被弹飞,有的卡进了盾牌,但更多的是插进了地面。有将士被射中甲胄,动作一顿,却立马又继续奔驰。
有将士被射中要害,鲜血迸射,仍在奔跑,几步后才惨叫着倒下。军阵中露出星星点点的空白,但空白很快就后续士卒填上。铁甲洪流依旧势不可挡,他们脚下弥漫着成片的烟尘,烟却又很快被将士身影淹没,周而复始。
邓州城内,朱温坐在房中,埋头不语。
少时,有亲兵来报:“将军,诸位将校都到了,就等将军过去召开军议。”
朱温摆摆手:“让他们等着!”
亲兵见朱温面色不虞,不敢多言,连忙抱拳退下。
朱温的脸色谈不上有多难看,但也不好看,这几日的城池攻防战,邓州军曾一度陷入危机,差些被官军攻入城中,要不是他调兵遣将得当,及时派遣骁勇部曲去堵住缺口,又有终南山道人组成的修士团到处灭火,只怕邓州城早就给官军攻下了,他现在也不能安稳的坐在这里。
官军的战力强悍,远超朱温的预料,他原本以为,平卢军再怎么修炼有素,毕竟没有经历过战事,无论是战力还是将士心性,都不可能太好,突出的表现,就是战阵衔接不严密,彼此配合不娴熟。
这样在攻城战中,大大小小的战阵,就会露出很多破绽,丧失很多机会,让人有机可乘。而且攻城战最是残酷,攻城方的压力也是最大,试想城头擂石滚木箭雨铁水,不停当头浇下,一般人哪敢往上冲?
说是刀山火海,这就是刀山火海!看到同袍就云梯上掉落,在地上摔成肉饼,看到同袍死在身边,肠子都流出来,一般的新兵难道不会吓哭?
然而这几日朱温看到的,却是平卢军将士的一往无前,他们不惧生死,是不惧怕自己战死,也不惧怕同袍战死。
诚然,作为沙场新卒,他们还有太多做的不够好的地方,犯失误的地方很多,抓机会的能力不够强,如若不然,他们也不会一次次被赶下城头。
但就是这群将士,却偏偏有一股不要命的冲劲,无论面前有多少敌人,无论面对怎样的境遇,就是敢于往前冲,不要命的冲,他们以他们的不怕死和沸腾的热血,弥补了他们的不足,打的邓州军百战精锐都一阵阵叫苦。
沙场之上有个永恒的真理,敢战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疯了的。
面对一群完全不跟你讲道理的士卒,不管什么结果,不管不顾望你脸上冲,抱着你就往城下跳,这仗还怎么打?好在那样的人并不是很多,再多邓州军的士气就要崩溃了。
这几日朱温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平卢军这帮新兵,为什么这么不怕死?为什么这么疯狂?他想了很久也没有答案,因为那个显而易见的答案,是朱温也不愿意承认的,那就是李晔治军有方。
抛开这些杂七杂八的念头,朱温不再多想,起身离开房屋,去跟众将召开军议,无论如何,他不是一个轻易认输的人,碰到强大的对手,他也会越战越强。
然而不等朱温走出门,亲兵就急切来报,说是官军又开始进攻了。
朱温一怔,他抬头看了一眼夜色,这可是快子时了。
这几天,官军攻城没日没夜。
攻城第七日。
旭日东升,霞光洒落邓州城内外,官军大阵已然集结完毕,李晔来到战阵前,策马观望邓州城。
经过这几日血战,邓州城已经毁得面目全非。女墙已经坍塌损坏了大半,到处都是血火的痕迹,几乎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裂痕与缺口无处不见,面对李晔的这面城墙,都给血水洗刷的变成深褐色。
邓州军将士肃立城头,队列还算齐整,然而在李晔看来,这些人个个面容凄苦,显然斗志已经所剩无几。朱温在众将的簇拥下,肃立城头,也在看着李晔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