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人要争天下,难度非常,自然不能拘泥于哪一门的学问。所以白鹿洞自建立之日起,就是以纵横、权谋之术著称,而且兼修百家之学。也因如此,白鹿洞门人要么不出,出则必然名动天下!”
言语罢了,楚南怀向众人示意李岘,那意思再明显不过,李岘就是白鹿洞弟子中的典范。
这个故事让圣子圣婴等人听得如痴如醉,脸上都有十分满足的表情,很是尽兴的模样。
从祭坛下来,众妖各自去休息,李晔自然‘鸠占鹊巢’,入住了李克用的郡王府,同行的除了苏娥眉、南宫第一等人,李岘也在其中。
方经大战,苏娥眉等人都去休整、修炼。李晔在房中默然坐了半响,觉得有些不太自在,索性去找李岘。
“当年八公山之役,到底是怎么回事?”李晔坐下后就直接问李晔。
在祭坛上,楚南怀回答他的问题之前,他在脑海里就推理过白鹿洞的布局。在他的想象中,那是另外一个故事。在那个故事里,李晔是被白鹿洞推出来吸引各方仇恨的靶子。
李晔一度认为,自己的那个推理就是真相。只不过这里面也还有很多疑点,所以他在回过神来之后,才没有直接对楚南怀动手。
最大的疑点,其实也是李晔得出那个结论的最大的论据:凤歧山之战和河东之役。在这两场战役中,白鹿洞帮助李晔赢得强敌,获得极大成长,也吸引了仙廷、佛域仇恨。
但问题在于,这两场战役都凶险异常,李晔能成为最后的胜者,其实楚南怀的帮助只是一部分原因,更重要的是,他自身的实力超乎常理。
这里面有很多变量,是楚南怀也无法预料的,譬如说李晔在凤歧山能手刃那么多释门金刚境,在秘境能和飞鸿大士联手,并且最终“化敌为友”。
也就是说,楚南怀事先也根本就不能确定,李晔能否得胜。他之所以能胜,是各方拼了性命换来的结果。在这种情况下,李晔这个“靶子”能不能竖起来,事先根本无法预料。
而且就事实而言,可能性极小。
如果白鹿洞的谋划,是把希望寄托在概率如此小的事件上,那白鹿洞也就不是那个“世人不知白鹿洞,天下人杰无师门”的白鹿洞了。
相反,只有白鹿洞是真心辅佐李晔,打定了主意跟他同奋斗共存亡,楚南怀的所作所为才解释得通。因为同奋斗共存亡,本就不一定成功的。
不一定成功的事,不能作为前提,只能作为目标。
那么李晔心中仅剩的疑点,就是八公山之役,李岘是怎么入瓮的。
李岘的回答格外言简意赅:“因为天子敕令。”
李晔愣住。
这个回答当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简单的不能再简单,却又如此真实。
“大战将胜之际,宦官刘行深带来了陛下的敕令,要我无论如何,必须带回庞勋的人头。”李岘补充道。
李晔默然。
对于一生致力于匡扶大唐,生社稷死社稷的李岘而言,皇帝的旨意根本无法违逆。
这也解释了,为何李岘侥幸活下来,并且修为踏入真人境,再回长安之后,愿意帮助李晔“谋反”,将李俨扶上帝位。
意识到这点,李晔只能苦笑摇头。其实他早该想到,以李岘的才智,如果真是楚南怀把他引去八公山的,他不会没有察觉,也就不会到现在还跟楚南怀相处。
李岘忽然问李晔:“对白鹿洞的布局,你怎么看?”
李晔目光闪烁了一下,从恍惚深思的状态中脱离出来。
苍穹依旧湛蓝,长天仍是浩远,李晔眉宇间的寒霜却已不见,眸中勘破万事万物的锐利光芒,也化作了两汪清澈的潭水。
空旷的祭坛上,楚南怀和李岘就站在他面前。飞鸿大士坐在一旁的白玉石栏杆上,偏头看着遥远的天际,纯白的衣袂和青丝一同随风轻扬,不知在想些什么。
几名罗汉肃立在她身后,隐隐将她保护起来,徒然隔空与场中众人对峙。
圣子圣婴与南宫第一、苏娥眉等人,围在李晔身后,全神贯注的作聆听状。众妖在祭坛前休息,微风平和无害,场中一切都没什么异样。
李晔看向道袍破旧的楚南怀,道:“那么我再问一遍,白鹿洞的布局到底是怎样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并不如何和善,隐有被欺瞒的怒意。
楚南怀面容苦涩,无奈的叹息一声,不过他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示意众人落座。
等到众人围圈席地坐定,楚南怀这才看着李晔徐徐道:“看殿下的意思,倒是对老道的所作所为,有所怀疑了。也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如今殿下势大一方,诸侯皆不能及,各门若有什么布置,只怕也会多针对殿下一些。就更不必说,佛域和仙廷已经和殿下仇恨似海,只怕会不死不休了。”
李晔轻轻颔首:“的确如此。”
楚南怀收敛了那副惯有的为老不尊的模样,正色对李晔道:“老道且问殿下,倘若没有此番河东之战,殿下便不会与儒释道兵争雄了?殿下想要独善其身又有何难,若无匡扶天下之志,自然不会进入到天下大争之局中。而殿下既然决定于乱世有所作为,意欲成就功业,那么同争天下的儒释道兵,就皆是敌人,早晚都会碰上,又岂能避免彼此相斗?”
“殿下若是想要安稳求存,那便不该平定黄巢之乱,建功立业,威重于人前。殿下既然想要手握神器,那么必然要发展壮大,迟早都会成为天下最势大之人。也唯有成为势力最盛者,才能有可能最终廓清宇内,成就大功业!欲成就大功业者,又岂能忌惮被诸方所觊觎?不扫荡诸方,又如何成就大功业?”
李晔闻言稍怔,随即默然,陷入沉思。
“没有与天下为敌的胆量,没有与天下为敌的准备,便没有资格参与乱世之争,也没有资格成为最终问鼎之人!”
楚南怀沉声道,“而势大之人,在被各方诸侯忌惮的同时,也必得四方豪杰争相投效。兴亡相依,不进则退,便是如此。”
这话无法反驳,李晔肃然抱拳:“受教。”
楚南怀摆摆手,示意无妨,旋即又道:“殿下想要知道白鹿洞的布局,这有何不可?其实就算殿下不问,此番战罢,老道也觉得是时候将此间之事,和盘向殿下托出。殿下是主,我等是从,各种谋划,自然没有瞒着殿下的道理。”
李晔期待道:“愿闻其详。”
不仅是他,众人皆是迫不及待的好奇模样,包括李岘在内。红孩儿已经急得直扰头,看他火急火燎的模样,只差没扒开楚南怀脑袋看一看了。
楚南怀不急不缓道:“殿下方才说,若无老道相助,无论是凤歧山之役,还是此番河东之战,殿下都不能胜,只怕早已败亡。所以殿下觉得,老道和白鹿洞显得太过诡异?”
李晔实话实说:“非是诡异,而是太强。”
楚南怀笑了笑:“若是殿下知道白鹿洞的源起,便不会这么觉得了。”
李晔好奇看了看李岘,心说白鹿洞的源起还能是什么,总不至于对方都不知道吧?若是对方知道,那对方在一系列事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面对李晔的眼神,李岘开口道:“白鹿洞起源于鬼谷子,所以门人弟子善纵横、权谋之术,而且兼修百家之长。”
李晔微微点头。
但其实这个解释并不能让他满意,白鹿洞每代弟子只有七人,势单力薄,想要搅动天下风云,跟道门为敌相争,仙廷岂会坐视不理?
而偏偏千年以来,白鹿洞次次都会大出于乱世,仙廷好似并没有把他们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