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故事中的匆匆过客

帝御仙魔 我是蓬蒿人 4775 字 2024-05-17

“因为听令于殿下,我们才能汇聚于镇疆城,避免了在野外被分散屠灭的命运。如今他们虽然死于沙场,但每个都没有白死,他们都杀过凶兽或者是仙人。为保卫家园而死,我们都甘之如饴,这是殿下成全了我们,我们应该要感谢殿下。”

李晔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只能向齐破天的墓碑行礼。

行完礼后,离剑凝望着齐破天的墓碑,徐徐说道:“记得当初在流兮镇跟殿下初遇,见面的时候齐破天就在自吹自擂,说自己是著名的黑石岭屠夫。其实那会儿他根本没杀过什么有实力的凶兽,一切都只是打肿脸充胖子罢了。”

“他总是害怕被人瞧不起,越是害怕就越是要自吹,越是自吹就越是没谁相信,越是没谁相信他就越是心虚自卑。直到跟了殿下殿下数次拯救修士队伍的壮举,受到修士们普遍敬畏,齐破天因为自称殿下心腹,这才被很多人心甘情愿的夸赞。他是幸运的,因为他找到了自己的方向。”

“在往后的战斗中,他总是冲锋在前,嘴里高喊着他是安王心腹,哪怕明知罗信街已经守不住,他也不曾后退。他临死的时候都在下意识的呢喃他是安王心腹齐破天那是他的此生追求,是他的生命意义,他在这种追求中拥抱着这种意义死去,必然是不后悔的。他现在埋葬在这里,受到所有妖族修士的高看与尊敬,应该是心满意足的”

离剑脸上再度布满泪痕,哽咽难言,终于说不下去。

李晔默然长久,喟叹道:“但愿来生,他能一直被人尊敬。”

离开杀戮之手的墓碑群,在靠边的位置,李晔看到了坐在地上,脑袋靠着狼妖和狈妖墓碑低声呢喃的老板娘——她把他们合葬在了一起。

她絮絮叨叨说个没完,就好像狼妖和狈妖还听得见,就好像在凌云渡有间客栈,无论她是发火还是温柔,狼妖和狈妖总是安静看着、听着。或许他们木讷,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但他们始终不离不弃。

吴悠过去在老板娘身旁蹲下,安静的陪她呆着。

李晔最后来到红袖的墓碑前。白狼在这里坐着发呆,眼神空洞的没有半分神采,有时候会自顾自的傻笑出声,有时候会禁不住潸然泪下,有时候还会喃喃自语,嘴里不时冒出一句你这个傻孩子。

李晔脑海中浮现出红袖的身影,她总是喜欢穿一身鲜红的霓裳,乍看之下她性子冷清,实际上她热情似火。

她曾在流兮镇有一家酒楼,那是她父亲留下的产业。自幼父母双亡的她在流兮镇生活了很多年,因为有白狼的照顾,哪怕有无数修士垂涎她的美色,也没有谁敢开罪她。

然而白狼并不能常在身边,他有自己的使命,总是钻进深山老林跟野兽厮混,寻找凶兽的踪迹,所以大多数时候,她是孤独的。

现在她躺在这里,躺在数千妖士中间,但李晔不觉得这样她就不会孤独了。真正的孤独,哪怕是身处欢闹的人群中,也会觉得落寞辛酸、格格不入。

就像红袖说的那样,李晔没有喜欢过这个把他视作英雄的女子。现在她长眠于此,也不会再悄悄向李晔投来崇拜的目光,暗暗期望着有朝一日李晔会发现她的美她的好,从而对她心生亲近。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日暮时分,李晔带着白狼离开,汇合了吴悠和老板娘,在山脚下跟等着他的离剑等修士一起,向正在兴建的镇疆新城走去。

不日,白狼离开镇疆城,去收拢凶兽队伍,意欲将它们转化为妖族的力量。

又过了几日,妖族的全面战争大体落下帷幕,各个妖王在新建的镇疆城再聚一堂。

李晔知道,这是最后商议妖族前往凡间事宜的时间,他在妖族的行程即将结束。起初来到妖族领地,李晔只为借兵,而现在这个目标超期实现,妖族主力即将开赴凡间,跟他一起对付仙庭。

在这两个月中,李晔走了妖族不少地方,碰见了各色的妖士与凡人,他参与到了他们的人生故事里,扮演了或者重要或者不重要的角色。

而现在,他要离开了。

对那些长眠在镇疆城外的修士而言,李晔注定只是他们生命故事中的一个匆匆过客;而在接下来要去凡间的所有妖族修士生命中,他则一定会扮演一个举足轻重的角色。

镇疆城中八百衣袍散乱的修士,相互搀扶着矗立在废墟中。他们几乎个个带伤,有的没了胳膊有的断了腿,鲜血染红了衣衫。

在他们面前,是面目全非的街道,已成一片瓦砾的屋舍,和一堆堆一片片凶兽尸体。坑坑洼洼的地面蓄满了鲜血,哪怕李晔此刻身在高空,也感到了腥味刺鼻。

战斗已经结束,八百妖士却没有欢呼。

他们有的呆在原地恍然失神,好像还不知道胜利已经属于他们;有的终于可以松一口气坐倒在地上,然后就再也爬不起来;更多的是神色如铁的凝望着战场,腰杆哪怕已经挺不直,也依然如劲松一样站着。

这样的战场这样的战士,不仅让李晔良久无言,也让几位妖王俯首沉默。

凶兽死伤已近十万,而城中的修士最初也不过两三万,放在战前没有人会认为镇疆城的妖士能够战斗到现在,哪怕是亲历战争的弥猴王,此刻也觉得胜利恍然若梦。

这场胜利是一个奇迹,不是因为李晔和鹏魔王最后带着先天至宝出现,而是妖士们齐心协力守了二十多日。

每个人都是一个故事,每个人都有故事,这里是两三万妖士的埋骨之地,也注定了有许许多多的故事在此戛然而止。

这些故事之前鲜为人知,之后也更不会被人了解,他们消散了,没有人在一旁见证着,为他们把战死时的怒吼镌刻在书页上。李晔也只能通过一具具尸体临死时,或愤怒或不甘或坦然或坚定的神色,来揣摩一二他们当时的心境,还有他们身后的那不曾腐朽的情义。

如果没有这场战争,或许每个故事都会有一个结局,无论是美好还是凄惨,是感人还是遗憾,他们都会有一个句点。而现在,随着他们的尸体渐渐冰冷,草草收尾的故事连引人联想都很难。

这样的结局不是结局,却也是一个结局。

李晔很快从高空飞掠下来,飞向那八百幸存的战士。他没有在当空停顿,也没有说什么宽慰他们、激励他们的话。他在落地后,只是笔直的向着一个人奔跑过去。

在比难民还要凄惨的修士中间,李晔看到了吴悠。

小姑娘衣袍还算完整,只是露出了莲藕般的手臂,但头发却已经凌乱不堪,鲜血让它们彼此纠缠在一起。她的脸上也满是血污,完全看不到肌肤本来的颜色了,唯独灰褐色的瞳孔依然明亮——不,是格外明亮。

从修士群中冲出来的郡主,人还没到李晔面前,眼角晶莹的泪滴已经挥洒在耳畔。她像是一头小虎崽,埋头撞进了迎面而来的李晔怀里,将李晔的胸口都撞得生疼。

李晔感觉不到胸口的疼痛,只觉得心脏如同被人揪住。双臂环腰将他紧紧抱住的郡主,把脸深深埋在他胸口,哽咽的嗓音里是从未变过的呼唤:“晔哥哥!”

这个在离开李晔后,就迅速获得修士队伍掌控权,并且在之前的战斗中表现得格外坚韧、智慧,让修士们看到她奋战的身影就能燃起希望、斗志,觉得安全的小姑娘,在看到李晔的第一眼时,泪水就已经控制不住的决堤。

没有人希望自己有多坚强,只是面对现实中的挑战不得不如此,而现在,扑进李晔怀里的郡主再也不用绷着自己的精神,她可以放心大胆、心安理得的松气了。

她可以懦弱了,可以再像个孩子一样肆无忌惮的流泪了。

李晔抱着郡主,怜惜的抚摸着她湿淋淋的头发,“我在这里。”

李晔两世为人,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的知道,没有永恒的陪伴与羽翼,只有自身的强大才能面对一切风雨,个人脚下的路只有自己能走。所以他比谁都希望郡主强大,所以他跟郡主分别去七圣山的时候,没有过多犹豫。

他知道郡主需要历练,需要成长。

郡主在镇疆城,李晔在七圣山,这些天他们有自己的战场,都在奋力拼搏,所以哪怕不在一处,他们也是并肩作战。

然而此时感受郡主哭的颤抖的身体,李晔却在心里狠狠告诫自己,以后都不要再跟郡主分居两地。

郡主边哭边道:“齐破天死了,红袖也死了,连豹妖都死了晔哥哥,我好怕,怕再也见不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