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听此言,张文策惊愕抬头,瞪大了眼看向刘知名,一时间竟然控制不住自己的神态。
原来刘知名竟然是安王府的人!而且他还跟随安王那么久了,可谓是安王心腹无疑!怪不得,连魏博节度使都要对他客气三分!
看到张文策的反应,刘知名感到很满意,笑容也更加浓郁,“承蒙殿下记挂,咱们卫州的官员,这回才有幸能到青州城来。得殿下亲自召见,那是何等的荣耀,寻常官员一辈子都没这种福气!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张县令应该好好表现才是。”
说到这,刘知名眼神锐利了几分,威压之气陡然增大,山峦一般压在张文策身上,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刘知名凝重的说道:“所以,本公希望见到殿下的时候,咱们卫州的官员是和和气气的,能够让殿下看到我们的精诚团结、戮力为公。到时候,若是殿下问起州县事务,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张县令心里应该有数了吧?”
张文策瞬间明白了对方叫他过来谈话的意图。
他禁不住汗如雨下。
刘知名知道自己在卫州的所作所为,并不符合绩考甲等的评价,而且为官实在谈不上清正廉洁,有诸多可以被攻讦的地方。他担心明日被安王召见的时候,在卫州受到不公正待遇的张文策,心有怨气,忽然说出什么对他不利的话来。
刘知名现在表明身份,就是要震慑张文策,告诉他不要自寻死路。
他是安王府旧人,势力深厚,跟王府官员必然关系密切,就算张文策真说了什么不好的话,一旦需要安王府的官员去查实,最后多半也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张文策就会引火烧身,万劫不复。
那可不仅仅是丢了官位那么简单。
张文策不希望坏了自己在安王面前的好印象,就不得不让张文策乖乖配合。他的筹码,就是让张文策继续做卫县县令。
双方公平交易,各取所取,皆大欢喜。
“好了,张县令,时辰不早了,下去休息吧。明日可是要拜见安王殿下的,本公不希望你精神不济、神色仓皇,让安王看轻我们卫州官员。”刘知名摆了摆手。
张文策惴惴不安的站起身,神思不属的躬身行礼小步后退,在门前才转过身。
这时,刘知名的声音再度响起:“张县令,本公希望,日后还能继续叫你张县令。甚至是张刺史!”
张文策再度身躯一震。
张刺史,这三个字落在张文策耳中,无异于晨钟暮鼓。
刘知名的意思是,如果张文策跟着他好好干,日后的仕途会一片光明!
张文策回到房间后,就脸色苍白的坐在小塌上愣愣出神,两个时辰不曾动弹。
宦海沉浮,多的是身不由己的时候。这回,他还能守住本心吗?
次日,刘知名、张文策一行进入青州城。
过了一天,安王召见,张文策得以进入安王府,见到这位北方九镇的唯一主宰。
卫县富庶,底蕴颇厚,让张文策能够开展这件事,但卫县毕竟只是县邑,底蕴再大也有限,经不起他太过折腾,最后府库空虚。
他不得不向乡绅土豪筹粮筹款。在他的最初预想中,乡绅土豪是愿意给钱的,毕竟他们财产最为深厚,一旦敌军入境,他们遭受的绝对损失会最大。
结果是乡绅土豪纷纷拒绝,根本就不愿意出钱。在他催得急的时候,他们甚至大骂他多此一举、劳民伤财,要到州里去告他的状。
反倒是平民百姓在修缮工事的时候,自发带粮,给县衙减轻负担。
后来那些乡绅土豪,甚至开始悄悄转移财产到州城。
张文策怒,遂强征乡绅土豪钱粮。
富豪之家,由是怨声载道。
他们中很多人都跟州城权贵有所往来,遂通过各种关系纷纷向刺史进言,说张文策鱼肉乡里、横行霸道,让百姓生不如死,简直是卫县蛀虫,请求撤换张文策。
刺史大怒,立即派遣长史到卫县斥责张文策,要求他立即停止整顿军防。
张文策知道刺史会派人来。
连续三个月,他对刺史没有半分进项,甚至连卫县独有的每月的固定礼金供奉都停了,刺史不派人来才没有道理。
但张文策没有选择。
他告诉自己要撑住,也必须撑住。直到最后时刻。
这一次,他选择了坚守本心。
所以他回绝了长史。
最后时刻比张文策想象中来的早。刺史以他鱼肉乡里、夺人钱财为名,将他押到卫州,并且上报魏博节度使,准备择日开审,给他定罪,将他彻底打落尘埃。
张文策知道他完了。卫州刺史势力很大,在藩镇跟不少高官来往密切,连节度使对他都分外看重。张文策根本没有翻身的机会,纵然他是一县主官,也伸冤无门。
幸运的是,张文策抵达卫州第二日,青州传来安王命令,要求卫州刺史及各县主要官员前往青州述职。公文中点了张文策的名,要他必须随行。张文策由此得以从牢狱中脱身,并且重新穿上官袍。
他没有看到那份公文,但听说公文中对他有褒奖之词。
刺史势力虽大,但张文策毕竟还没经过审讯,更不曾定罪,刺史也无法在这个当口,这么急的强行让他出什么意外——如此明显违逆安王,无异于找死。
所以刺史只能带着他同行。
按理说张文策迎来了转机,应该松一口气了。但他却并没有觉得高兴,原因很简单:卫州刺史不是一般官员。
而且他为了整顿卫县军防,也的确强征了乡绅土豪的钱粮,对方对他的指控属实。在有刺史从中运作的情况下,他就算能到青州城,也难免被审查、治罪的命运。
如果刺史愿意,张文策还是会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