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有人又欺负你了?”裴昭开口,声音里带着愠怒。
灯光此时正落在莘柑的眉眼上,她有阵典型中国闺秀的眉眼,细细弯弯的眉,细细长长的眼,可睫毛却像是小蒲扇一样的浓密。
此时那睫毛就轻轻的颤栗着,像是引着人要伸手去撩一撩。
“裴先生,没有人欺负我,我也听不懂你说的什么济源寺是什么意思……”
莘柑说着,垂了眼眸,用力的把手臂从他的掌心里抽出来,“裴先生,我该去工作了……”
她这一次飞快的转过身去,片刻都不曾迟疑的快步跑开了。
那冷香,也幽淡的消失了,就这样一点一点的散在空气里,到最后,淡的再也嗅不到分毫。
裴昭莫名的,竟是生出了怅然若失的感觉。
他依旧立在那里,水池里还泡着她的衣服,她走的头都不回,像是他当真是会吃人的鬼魅。
不知多久,裴昭忽然自嘲的笑了一声。
他真是有些疯了,大晚上的,一个人跑来这里,找一个女佣谈心聊天,甚至,还会觉得这女佣身上的味道和自己妻子的味道很像。
他真是疯了。
裴昭转过身去,大步的离开了。
莘柑立在树后,树影浓密,遮挡住了她全部的身子。
忽然有归巢的鸟儿鸣叫着从头顶飞过,莘柑的眼泪,忽然就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如果他就是个高高在上的公子哥儿,如果他,不曾对她说过这些温软的话,如果他……
没有时隔四个月,还在惦记着那些人有没有欺负她……
也许,她很快就会把这个人这个名字全都忘掉。
可是没有如果。
他笑起来那么的好看,眉毛飞扬着,露出洁白的牙齿,甚至像是个没心没肺的大孩子。
他咬着那一棵草坐在她身边的花台上,长长的腿晃荡着晃荡着,逗着她说话。
他为什么不是个坏人呢,为什么,要是一个让人觉得温暖的人呢……为什么,要让她错觉的认为,他今日,是专程来找她的,就是为了问问她,有没有被欺负。
“我很可怕吗?”
裴昭又忍不住的笑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心里就对这个胆子小的可怜的小女孩儿留下了印象。
他病好之后,成了婚,渐渐开始接手裴家的一切。
人前,是再不能有任何跳脱的举止,渐渐的习惯了蹙着眉,话也变少了,不能让人揣测出他的意思来。
原本觉得是天作之合的圆满婚姻,现在却也露出了锦袍之下的不堪。
怨不得上世纪曾有个出名的女作家说,婚姻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蚤子。
人人都说裴家长子和太太鹣鲽情深,恩爱两不疑,满京城都找不出第二对儿这样恩爱的。
可实则却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在裴家的婚房里,他们早已不再睡在一张床上。
裴昭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女孩儿面前这样的放松。
也许是知道她太过渺小,太不起眼,她那么的惧怕着他,所以他说什么,做什么,她都绝不敢对人声张。
所以他才会这样的放松。
甚至在她面前,故意的开起玩笑来。
他像是一根绷紧的弓弦,总得让自己松缓一些。
可莫名的,那能让他放松下来的人,多么可笑,不是他的妻子,却是这样一个他平日根本不可能遇到的人。
那一日离开之后,他总是会莫名的想起这个人,想起她身上那淡淡的味道。
他还记得那味道让他通体舒泰,就像是沉迷鸦片的人到了罂粟花田里一般。
所以今日,在恋恋忽然临时有急事需要离开两个小时时,他又鬼使神差的来到了后面的小小园子。
甚至,在看到她瘦小料峭的背影时,裴昭的心里竟然有了小小的欢喜。
可她这样的怕他,他不喜欢她这样的怕她。
更不喜欢,她像上次那样,落荒而逃。
“怎么还不说话?”
裴昭从花台上跳下来,他身高腿长,这样一跃而下的姿势都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