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雪?”苏成辉的声音温和至极:“来,喝酒。”
“酒?”厉千雪眨了眨眼睛,似乎是在此时终于听进去了一般,如他所愿的张嘴。
一碗茶喝了大半,厉千雪不肯喝了:“难喝。”
苏成辉也不勉强,看她眼睛紧紧的闭着,似乎是因为酒而难受,又似乎是因为她真的醉了。
看着她失去意识,他将她放回床上,又为她脱掉了外套跟鞋子。
视线从她身上扫过,苏成辉有一瞬间的纠结。要不要为她把衣服脱了。这个念头一起,总让他有一种占人便宜的感觉。
你们曾经是夫妻。苏成辉在心里说。只是却再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而是就那样坐在床边看着厉千雪。
她酒品一向不错,就算是喝醉了,也只是安安静静的睡觉。而厉千雪是一个十分讲究的人,这样让她穿着衣服睡觉肯定不舒服。
苏成辉纠结了大概一分钟,最后选择帮厉千雪把衣服脱了。
他动作很轻,两个人结婚多年,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帮她脱衣服。
之前那两次他都喝醉了,怎么做的真的不记得了。厉千雪身材很好,她注重养生,保养得也好。
她略有些瘦,衣服都是最小码。生了两个孩子对她来说也没什么影响。
那一身每个星期定期去美容院护理出来的肌肤莹润如雪。苏成辉意外的觉得有些口渴。
二十几年几近清心寡欲的生活并不表示他没有欲望,而只是没有将心思用在这上面而已。
他这些年做过很多事,比如换掉苏青桑跟苏沛真的身份,比如因为内心那一丝纠结的别扭让他始终无法好好的面对厉千雪。
可是这并不表示,他就是真的可以当一个柳下惠,到了可以出家的地步。
衣裳渐落,被遮盖的身体落在他的眼中,他的呼吸渐重。
手放在她身后的搭扣上时,他的额头出汗了。解开扣子的同时,额头上的汗几乎要滴下来了。
盯着那美景有一会,他眼睛一闭,为她扯开束缚,然后用了最强的自制力,拉高被子盖住了她的身体。
他坐在床边,大口的喘气。目光落在厉千雪的脸上。
她呼吸绵长,似乎是真的睡着了。他看着她的脸,手轻轻的抬起,抚过她的脸颊。
这样安宁的时刻,对他对她都是非常少的。大多数时候,他们之间的气氛都不怎么美好。
不,也是有过缓和的时候的。
那时苏沛真渐渐大了。他跟厉千雪的教育理念第一次发生了分歧。
他希望女儿快乐,可是厉千雪当时却是按着继承人的标准来培养苏沛真。
四岁就开始给苏沛真请人教她学弹琴,五岁就请了家庭老师教她功课。
他希望苏沛真可以有普通人的快乐,厉千雪却觉得作为厉家的继承人,这些都是她必须要学的。
最后他跟厉千雪不断的争执,终于让厉千雪让步。她同意减少部分苏沛真的功课,但是时间安排要按着她说的来。
按着厉千雪的想法,苏沛真幼儿园都不需要去。毕竟她比那些人要聪明得多。
苏成辉反对,两人不断的斡旋,最后才达成一致。
苏沛真去了幼儿园以后,比在家里要开心得多。也是那个时候,他对厉千雪有了好脸色。
他想,或许这辈子就这样了吧。跟厉千雪两个人,守着苏沛真,就这样相敬如宾的过完这一生。
那段时间他对她有了好脸色,她也在看到苏沛真脸上的快乐时终于不在再固执己见。
那一段时间,他一直在说服自己,跟厉千雪一起过完这一辈子。这样也很好。
她就算是不能跟他举案齐眉,至少,他们在公事上是配合得很好的。
那时厉氏连着几个工程都完成得相当的好,他在厉氏名声鹊起。手下的人越来越多,他跟厉千雪的相处也慢慢的多了起来。
经过最初几年的磨合,两个人的默契非一般。有时候遇到特别艰难的案子,两个人一起想办法。
偶尔遇到很难缠的客户,两个人一起出马。他跟厉千雪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总是能为集团争取到最大的利益。
苏成辉是欣赏厉千雪的,非常的欣赏。只是这样的欣赏他不会说出来。
他觉得自己不喜欢她已经成了既定的事实,他看不到自己跟她在一起时的模样,也想不到自己如果失去了厉千雪会是什么样子。
他当时其实就陷入了一个魔障里,感情跟理智冲突。
一方面他清楚,他对厉千雪的欣赏绝对不止于公事。
一方面他又很矛盾,觉得自己对厉千雪越欣赏,就越背叛了向采萍。
反复纠结,让他对厉千雪的态度始终不冷不热。他跟厉千雪的关系难以破冰,他偶尔窥探到自己内心那一丝隐秘的心思,却反而更加纠结。
像厉千雪这样的一个美人,每天跟他睡在一张床上。他怎么可能真的无动于衷?
可是越有渴望,他就越鄙视自己。他不是在跟厉千雪较劲,反而像是在跟自己较劲。
他很怕自己一旦踏出那一步,他就输了。他不能输。
年少轻狂不懂爱,他不知道自己这样的矛盾跟纠结是多么的可笑。
现在再看,自尊算得了什么呢?骄傲又算得了什么?
那些错过的光阴,再也无法回头。遗憾已经造成,他已经无可挽回。
其实当时,他在极度的矛盾中,也是想过的,既然跟厉千雪不能离婚,也不可能分开,那就这样吧。
苏成辉下了决心,要跟厉千雪好好过。只是他没有想到,意外会来得那样快。
苏成辉的母亲姜玫,她是一名护士。她跟曾经向采萍的母亲是一家医院的。
苏沛真七岁那年的下半年,姜玫生病了。病得很严重。她心里知道,厉千雪很爱自己的儿子。
她也知道,苏成辉跟厉千雪在一起,算起来是苏家高攀。所以她跟丈夫两个人,一直住在他们最初的平房里,并没有想着要沾厉家的光。
两人也很疼爱苏沛真这个孙女,可是这不表示他们不愧疚。
向采萍孤身一人,父母双亡后跟在他们家。他们却没有好好照顾她,还让她现在一个人不知道流落到哪去了。
苏成辉换孩子的事情,苏家长辈是不知道的。他们私下里见过苏青桑几次,心里疼惜这个孩子,但是又怕他们表现得太亲近,会引来厉千雪的反感。
尤其是苏成辉当年怕露馅,并不欲让自己的父母跟苏青桑多亲近。
巨大的心理压力压在两个老人身上。尤其是姜玫,始终觉得愧对向采萍的母亲,愧对向采萍。
那年她病了之后,对苏成辉提出了一个要求,让他一定要想办法,把向采萍找回来。
“如果可以,对那个孩子好一点。”
“采萍太苦了,那个孩子也太苦了。”
“成辉,妈知道你是一个好孩子,可是我们家对不起采萍。你就答应我好不好?”
当母亲拉着他的手,让他一定要找到向采萍,一定不要亏待了苏青桑时。
苏成辉的心一下子难受了起来。他何尝不觉得自己愧对了向采萍呢?
他的错误,却让另一个女人买单,还有苏青桑——
他不是真的冷血,也不是真的无情,午夜梦回,他也曾经为自己的选择后悔。
可是一边是不能说的秘密,一边是他那不能见人的悔意。两相纠结,他反而选择了置之不理。
直到姜玫去世之后,他内心的矛盾纠结到了姐姐。
母亲心心念念想让他找回向采萍,他没做到。母亲一心念着他跟向采萍的孩子,他甚至没办法让她认。
姜玫死后没多久,苏父也意外辞世。
接连失去了父母的苏成辉,心情十分低落。尤其是医生说过的一句忧思过重,让他越发的自责跟愧疚。
若是他没有放弃向采萍就好了,若是他没有让向采萍走就好了。
这两个念头交替出现,让他那些好不容易生出来的对厉千雪的那一点子心思消失得无影无踪。
愧疚越积越深,终于在一个夜晚,酒醉的他,借着酒气发了回酒疯。
他又一次占有了厉千雪,他也觉得自己很可笑。非常的可笑。
明明他要做的是远离她,却偏偏想要靠近。想靠近,还要借着酒精的作用。
那时的他,是多么的可笑又懦弱?
第二天醒来,厉千雪还来不及说什么,他却先一步把罪名扣在她头上。
“昨天只是意外,我喝醉了。”
“你放心,我不爱你,就算是跟你发生了关系,我也不会爱你。”
“厉千雪,我真讨厌这样的我。”
后面还说了些什么,他其实记不太清了。反正不会是好话。
不,应该说他对着厉千雪的时候,就没有说过几句好话。一句也没有。
那还是最简单的,后来呢?两个人是怎么走到今天这样的地步的?
厉千雪跟他有两个孩子,两个都是一时意外。他没想到,厉千雪竟然那么容易怀孕。
不过是一个晚上而已,她竟然又怀孕了。
知道了这一点的苏成辉根本没有丝毫喜悦。他满心都是愧疚,自责。
他背叛了向采萍一次,现在又背叛了向采萍第二次。
苏沛真他还可以通过换掉她的身份,来弥补一些他对向采萍的愧疚。可是厉千雪肚子里这个呢?
他想不出来,也不知道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他到底还能怎么办。左右纠结之下。他做了自己都唾弃的事。
那一段时间就好像现在,他跟厉千雪的关系,降到了冰点。
而他为自己那一点纠结的心思,在厉千雪怀苏昱昕的时候,从头到尾都没有关注过分毫。
对他来说,前一个孩子不是他期待的,这个孩子就更不是了。
再后来——
苏成辉闭了闭眼睛,将眼中那一闪而过的酸涩压下去。有些事情他不想回忆,一点也不想。
可是现在才发现那些记忆竟然那么清楚。清楚到像是昨天才刚发生的一样。
而他内心的悔意,却是再也消不去。
看着睡得正沉的厉千雪,他执起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
曾经有多随意,有多肆无忌惮的作她,现在就有多后悔。
若是不曾做过那些事情,他们现在还有可能,有机会再来一次。
可是现在,苏青桑跟苏沛真的身世暴光,他的秘密在她面前也再也无法隐藏。
他以前的卑劣,自私完完全全的让厉千雪了解了个透。
现在他仔细回想,自己都觉得他不可原谅,他又有什么面目,有什么资格,来让厉千雪原谅他?
苏成辉想不出,看着厉千雪睡得正香的脸,他很努力的控制自己,最后无声的在她旁边躺下来,就这么直直的盯着她看。
他想睡,却不敢睡。这难得的接近机会,在厉千雪喝醉之后,显得尤其的可贵。
他就这样盯着厉千雪看,直到困意袭来,加上酒精的作用,让他睡着了。
…………
厉千雪醒来的时候,头不是特别疼。她并不知道,昨天有人给她按了半天的头,让她今天的身体减轻了不少。
“小桃。”
厉千雪闭着眼睛开口叫人。意识到自己的声音略有些沙了,不光是沙,头还有些疼。
“给我倒杯水。”
她叫了一声,没人应,她伸手去碰床头的按钮,等小桃上来。
只是没碰到按钮,却碰到了一具温热的身体。
厉千雪的手碰在上面还左右摸了一把。这是胸膛?
平平的,结实的男人的胸膛?
她的房间怎么会有男人的胸膛?
厉千雪几乎是瞬间清醒过来,她坐了起来,瞪大了眼睛。就看到在床的另一边。苏成辉侧身躺着,眼睛紧紧的闭着。
看到苏成辉,厉千雪整个人僵硬了。
她的脑子转得飞快,开始回忆昨天的事情。
不必说,她昨天晚上喝了点酒。那个酒让她醉了。然后呢?
苏成辉趁机送她回家,然后上了她的床?
她低下头看了眼自己的身上。除了下面的底·裤,几乎不着一物。
衣服一定是苏成辉脱的,不需要怀疑。她的身体没有什么不适的反应,也不像以前那两次一样,让她有些难受。
也就是说,苏成辉并没有真的对她怎么样。
可是,没有对她真的怎么样,只怕不应该做的事,也做了不少了吧?
厉千雪这样一想,一双漂亮的水眸倏地布满了阴鸷之气。